孟铎语气清淡:“哦,那以后不用再来我这练字了。” 令窈张着黑亮眸子瞧他,眼睛蓦地就蒙了雾气,大颗眼泪珠子往下掉,手掐得泛红也无用,压根止不住泪意。 孟铎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地看着。 令窈一哭起来,尊严便全都抛到脑后,既然哭花了脸,总要得点好处。 女孩子小声抽泣的时候,模样最是惹人爱怜的,若是容貌姣好,那便几乎能让人将心捧出来疼。 就连雅谦都忍不住停下磕头的功夫,执袖替她抹泪。 孟铎叹口气。 令窈心中一喜。 他道:“要哭去别处,仔细别脏了我的毡毯。” 令窈僵住。 出屋子的时候,令窈已经止住哭声,旁边雅谦颓靡不振,他这个样子,看着像是下一刻便能撞死的。 他们走过小花园,那里有一口井,她下意识攥了雅谦的袖子,生怕他跳井自尽。 “他怎么这样,怎么能这样。”喋喋不休,说不出其他的话,又恨又疚,只能反复揪着这一句话啃。 雅谦笑了笑,颧骨处还留着泪痕,“是我的错,不该隐瞒先生练字的事。” 从那天后,令窈便再也没见着雅谦。 他真的被赶了出去,走的时候对着孟铎所在的院子磕了一百个响头,额头鲜血渗人,令窈让人拿了一百两银子给他,抱了字帖在屋里一边练字一边哭。 孟铎屋里的书桌椅换了崭新一套,督导练字的人也换成了个鱼眼木脸的儒生。 她进园子,身旁不许带任何侍从,短短几个月,她的园子便已变成孟铎的园子。 他是真的不将她放在眼里。 令窈狠狠地想,总有一天要让他后悔莫及。 雅谦安置下来后,给她来了信,信中提到他匆忙出府,有一旧书忘在府里,书是先生所赠,是他此生最为珍重之物,问她是否能帮取。 东西在她练字的书房里,举手之劳,令窈自觉欠他,便将此事记在心上。 这日她练完字,提着灯刚走出园子,蓦地想起取书的事,怕自己忙起来又忘了,不如现时回去取。 走到半路,灯忽地灭了,四处一片漆黑,她下意识往周围探视,林中悬挂的玻璃灯花已被摘掉,大概是孟铎的作风,他住进园子后,几乎将园林里的布置改了大半。 她犹豫半晌,最终决定继续前行。 今夜无风无月,星辰迷人,她抬头望夜,心中稍微慰藉几分。 石子路的尽头竹林茂密,没有风,翠绿屹立,静悄悄,她不自觉放轻脚步,点着鹅卵石快子缓缓而行。 忽地竹叶声声摇曳,有人影窜过,她躲起来,身子半蜷着,盯着突然冒出的两个人影。 这两人对立而站,她正瞧得见其中一人,那人正巧站在她的视野前方,高瘦身材,一袭青黑金纹披风,腰间带刀。 她认得这人,东厂提督,魏然。 此人心狠手辣,乃汴梁党羽之争的领头人,虽为宦臣,但jīng通权谋,七年后,他将取代内阁,成为古今太监宰相第一人。 大商的覆灭,与此人脱不了gān系。 如今,这位权倾天下的宦臣,却出现在郑府的探亲园林中,朝他对面的男子低头俯身,恭敬谦卑。 “魏然,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人故意沉了声音,令窈却立即辩出声音的主人,心中惊慌,只是不敢立即确认。 魏然:“臣办事不利,连累少主辞官,如今委屈少主下榻郑家,臣不放心,必须亲自过来看看 。” 那人的声音没有波澜,“我在这里住得很舒适,你有心了。” 魏然还欲再说什么,却被人止住。 “少主?” 那人轻笑起来,“魏然,你在宫中多年,怎么连待客之道都忘了?我们可不能背着小客人说悄悄话。” 话音落,令窈躲藏的地方有风掀起,她尚未回过神,只听得旁边竹树落地的声音,gān脆利落,没有太大动静,却足以让她bào露行迹。 那人停在她跟前,一笼拢星黑披风,长腿修长笔直,骨节分明的一双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 “我说过,我最讨厌自作聪明的小孩子,尤其是你这种。” 第13章 月光白寒,寒不过男人清冷的黑眸。她应该转身就跑又或是大声喊叫,多一分动静便多一分生机。可是她没有。 越是紧张时刻,越是能够激发人的本能。 令窈未曾犹豫,张嘴一口,牙尖狠狠钉住攫住她下巴的那只手,用足吃奶的劲,恨不得立即咬下一块血肉,太过用力,以至于腮帮子绷酸。 她牙都打颤,抬了眼直直地瞪向头顶那双幽深的黑眸。 他纹丝未动,仿佛感受不到手间的痛楚,眉眼冷淡,任由她撕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