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孟铎火眼金睛,她哪还敢抄别人的文章,随便写一写jiāo上去应付,总比现在被他逮住小辫子qiáng。 她侧眼打量案上那三篇受到褒奖的文章,心中委屈,也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该抱怨。 到底是谁送了它来,既想着为她解难,就不该高估她的文章水平。现在好了,文采如此出众,教孟铎一眼识破。 夜里又下起薄雨。 飞南没带伞,快步奔进度月轩,檐下郑嘉和披衣端坐轮椅,看见他回来,收起听雨的闲情雅致,问:“孟夫子唤你,有何要事?” 飞南从袖里摸出一封信:“夫子让我将这个jiāo给二少爷。” 郑嘉和拆开信,一目十行,眉头越蹙越深。 飞南试探问:“二少爷,怎么了?” “他竟知道,那三篇文章是出自我手。” “啊?”飞南摸脑袋,甚至自责:“我发誓,我将东西送进碧纱馆的时候,绝对没有第二个人看见。” 郑嘉和将信重新折好:“不怪你,是我思虑不周,卖弄才思,叫他看了出来。” 飞南悄声:“孟夫子责备二少爷了吗?” “恰恰相反,他对我大加赞扬。” 飞南放宽心:“孟夫子不怪二少爷就好,他那样的人物,若是能够赏识少爷的才学,定对少爷的前途大有裨益。” 郑嘉和沉默。 飞南以为他伤感腿疾不能参加科举,连忙换了话头:“二姑娘熬了鱼羹送过来。” “我不想吃,你吃罢。” 飞南:“二少爷,我说句不该说的,近几年你待二姑娘,似乎不比从前亲热,反倒对今年来才的四姑娘更为上心,也难怪二姑娘发脾气。” 郑嘉和笑问:“怎么,我不该对四姑娘上心吗?” 飞南心惊,窥出他语气不快,解释:“我知道少爷不是攀炎附势的人,外面人都是为着四姑娘的郡主之尊才待她好,少爷不是,我看得出来,少爷是真心待四姑娘。只是,二姑娘那边……” 郑嘉和推轮椅往里,单薄的面容因咳嗽有了几分血色。飞南不敢再说,扶住他的轮椅:“我来。” 郑嘉和佝偻着后背,手从胸口移开,缓缓平静下来,吩咐:“掌灯研墨。” “夜已深,少爷明日再给孟夫子回信,今日早些睡罢。” “谁说我要给他回信。” 飞南疑惑:“这么晚了,二少爷还要看书吗?” 郑嘉和摆手:“孟铎既已识破,定要罚她重作文章,我得再替她作三篇。” 飞南瞠目结舌。 这一夜,碧纱馆满室亮堂,令窈趴在案上,也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时发现桌上多了三篇文章。 文理通顺,用词浅显。尽管不比之前的好,但远远胜过她写的那几篇鬼画符。 这回令窈学乖了。她也没问是谁送过来的,直接放进小橱柜里。 这人待她的心虽好,但她不是傻子,孟铎能辨出第一次,就能辨出第二次。 秋雨缠绵,冬寒在即。满屋碧纱被风撩得饱饱鼓起,令窈贴平案上的澄心堂纸,纸上笔墨晕染,七零八落,似新衣打满补丁。 昨夜未能安枕的困倦阻挡不了令窈高涨的兴致,她绕过书案,拨弄皮影,捏了一只放袖里,吩咐人:“鬓鸦,让人抬肩舆来,我要去夫子那。” 第22章 因为有孟铎在的缘故,郑家家塾变得炙手可热。起先碍着郑家请新师, 不便借力, 如今孟铎已至郑家半年有余, 加上来年chūn考在即,临安城内各户人家送进郑家的请帖是往年两倍。 丰厚的束脩流水似地搬进书轩斋, 更有甚者,私底下探听孟铎府外行程, 专门堵在路上拦截,大多是请孟铎入自家府门授学,又或是劝他设私帐。 因着上次文章一事,令窈及时补救,孟铎并未责罚她,当天便恢复夜课,又手把手替她改文章,令窈欣喜之外, 更添得意。关门弟子才有的待遇,旁人都没有。 她已然习惯霸占孟铎每日夜里的敦敦教诲,是以郑大老爷为南华英想要入府习书的事来问令窈时,令窈大为不快,白了眼:“她也配?” 大老爷难为情, 因着有事求令窈, 不得不赔笑:“卿卿, 南府姑娘又没招你, 你作甚动怒。” 令窈将话搁出来:“她想与我一块习书, 绝对不可能。反正先生只能教我一人的夜课,谁来求都不行。” 她脖颈高扬,睨眼瞪大老爷,娇娇的姿态,介于撒娇与撒气之间,看得大老爷骂也不是,奉承也不是,只好转开眸子去求老夫人。 南侯爷为了家中子女的事已上门拜访好几次,老夫人明白其中轻重,揽了令窈坐腿上:“卿卿,先前你不是还嫌弃孟先生严厉吗,还说要换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