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个时辰,穆辰良终是跨出屋子。同他一起出屋子的,还有郑令窈的异母哥哥,郑嘉和。 将士恭敬地称他为“郑大将军”,想来也是叛军中位高权重的臣子。 她素来与这位异母哥哥不对头,他被郑家赶出府的事,还是她一手促成。这样一想,郑嘉和此时与她相见,很有可能趁势报昔日之仇。 郑嘉和却对她视而不见。一身铁亮铠甲稳阔如山,自她身边经过之际,全无半分神情。 郑令窈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直到郑嘉和走进黑暗处,几乎望不见身影时,这才敢自由呼吸。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郑嘉和自石拱门拐进回廊处,似乎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那眼神复杂万千,唯独没有厌恶。 郑令窈不再想,全心意放在步子故意放缓的穆辰良身上。 穆辰良也没理她,就这么无情地从旁迈过步子。 郑令窈不言语,伸手捞住他宽大的衣袍。 她模样生得好,双眸涟涟透亮,微一低头,明媚天真,满身透出来的少女灵气,无人能抵。 穆辰良果然止步。 郑令窈算准他会回头,此时心中窃喜,开口唤他:“二哥哥。” 她口齿略微不清,喊出的“二”,更似“爱”。 穆辰良低下腰,抚上她的脸庞,“再叫一声。” 郑令窈乖乖巧巧地又喊了次。 夜凉如洗,昏暗的光线中,穆辰良神色不明,末了,他挥手禀退chūn缨,亲自推着郑令窈往内院去。 “不曾想,你竟肯来求我。” 郑令窈大着胆子扶住他的手,袖领阑gān梅花的刺绣顺着指腹摩擦滑落,她的小嗓子细细软软:“除了你,我再无人可求。” 穆辰良呵一声,“怎么,你竟不知,天大的好事在后头等着你?卿卿,你的福气不在我身上。” 郑令窈听得糊涂,面上冷静:“有些事,我不想错过第二次。” 穆辰良迟疑,盯着她瞧了几番,大笑,“原来你竟不知情,姓孟的要娶你。” 借着屋里透出的余光,郑令窈瞧见周围的旌旗上郝然一个“孟”字。 原来当了皇帝的不是穆辰良,是姓孟的。 她当即将心思转了过来,装模作样:“我不在乎,你带我走可好?” 穆辰良薄唇一抿,笑道:“卿卿,我倒小瞧了你。” 郑令窈被送回东小院。 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想,脑袋都快想破,恁是记不起哪个姓孟的曾与她有过这等情分,郑令窈虽苦恼,但心中的石头落地,多了几分自信。 无论是穆辰良还是姓孟的,反正她这条命能留下了。 郑令窈这般想着,梦里都在窃喜,直到卯时,被人qiáng行灌下一碗毒药。 海口大的碗,她尚未清明,便有人撬开她的嘴,狠着一股劲往里倒。 她想看看究竟是谁害她,却被遮住了眼。 有女子气若游丝在她耳畔低身道:“你同他说了什么,辰良竟为了你生出造反之心,若真要反,定是往死路上走。郑令窈,过去你不安分,如今这般境地还能害人,还是死了gān净。” 这声音好熟悉,郑令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弥留之际,她也懒得反抗了,这一大碗毒药喝下去,她哪里还有活路。 身子越来越沉,周遭的一切越来越暗,所有的声音混杂一团。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chūn缨的哭喊声,匆忙的脚步声,以及……穆辰良的bào怒声。 她就要死了,他还不忘威胁她:“郑令窈,你若敢死,我便将你脸毁了。” 他最爱她这张脸,以为她也疼惜,却不想大错特错。 她从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她在乎的,是容貌能带给她的名气和爱慕。 郑令窈恨啊,恨他护不住自己,使出最后一点力气,也要揶揄他:“你这个废物……” 穆辰良僵住,脸色煞白。 郑令窈想起一事,又抓住他的手,喊:“谁杀了我,我要她偿命。”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语气越发急喘:“穆辰良,你若真心爱慕我,便立马杀了她。” 穆辰良应下:“好。” 这下好了,她也不关心到底是谁害她,反正是要一块死的,多个人陪葬,huáng泉路上不孤单。 郑令窈躺在那,委屈地等着赴死。 周遭突然又多了一个人的声音。 她听见众人齐齐跪下的声,高呼“万岁”的动静差点没立马将她吓死。穆辰良的臣服之声也在其间,可惜喊得并不情愿。 应该是那位姓孟的新皇了。后面跟着她的哥哥郑嘉和,他哽咽着声念叨请罪之辞:“微臣罪该万死,未能护好她。” 听得出这两句是肺腑之言,真诚之挚,郑嘉和似乎是在哀恸溃哭。 他为何哭得这样伤心,她待他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