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交代遗言
沈青棠这一哭就哭了许久,她的眼圈都红肿了些。 惊雪瞧着也难过不已,为什么最后的结果会变成这样呢? 她突然理解了自家小姐从前说的话。 若小姐不曾对姑爷上过心,她现在就不会如此难过了。 小姐从前是对的,是她不曾看破过。 这会,惊雪也难过的落了泪。 她出门的时候碰见了赤雪,后者头一次主动的靠近她,而后一手将她按进了怀中。 “别哭。” 他倒也不会哄姑娘家,只能说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还是他从陈策安那学来的。 “赤雪,你说小姐日后要怎么办?” 她瞧小姐这模样,分明是爱上了姑爷了。 都怪她,此前小姐不喜姑爷的时候,她就该坚定的站在小姐这边。 “小姐不会有事的。” 赤雪不觉得这一次能要了沈青棠的命。 她一个女子能走到今天,定是有韧性。 悲伤只会让人困在过去。 惊雪的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屋内屋外,都在伤心。 沈青棠哭到头疼,她擦了擦眼泪,让惊雪将哥哥抱来。 哥哥像陈策安多些,她想看看他,这样,也算是透过孩子在看他了吧? 孩子很快就抱来了,哥哥沈溪还在睡觉,小嘴巴吧唧吧唧着,看样子是梦到好吃的了。 沈青棠的心顿时柔软了几分,她破涕为笑。 他真的好像陈策安。 希望,陈策安能没事吧。 她现在见不到他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他能平平安安。 “你爹爹会没事的,对吧?” 她呢喃着,眼泪却又再一次砸下。 后来她连看沈溪这个孩子都没心情了,她让惊雪去找些佛经出来,她愿意抄些佛经供奉给佛祖。 她开始毫不停歇的抄经书,就连孩子饿哭了,她也没抱着哄,而是全权交给了奶娘。 她有私心了,她希望陈策安长命百岁。 …… 漠北都城,钺王府。 “七哥又没醒来吗?” 这句话晋池钺都不知道问了多少次了,每一次,桑疾都摇头。 “主子的呼吸开始变得微弱了。” “王爷还有法子吗?” 他们已经派了许多人出发苗疆寻药了,可到现在都没半点动静。 再拖下去,主子必死无疑了。 “太子皇兄什么都不告诉我。” 晋池钺也没有办法。 他和太子虽然一母同胞,但太子不会什么事情都告诉他,也和他不是很亲近。 桑疾再一次紧皱起眉头,那该怎么办呢? 难道,主子真的无力回天了吗? “七皇嫂呢?” “不联系她吗?” 晋池钺到现在都没见过沈青棠,他有些疑惑。 为什么七哥昏迷了那么久,姐姐不曾来看过他呢? 桑疾知道什么该说,也知道什么不该说,听着晋池钺的问题,他没开口。 笑话,他总不能大咧咧的告诉别人,其实夫人并不爱自家主子吧? 桑疾见过沈青棠几次,但没交流过,他知道的事情大部分都是从桑槐那听来的。 夫人为何不爱主子呢? 主子明明是天下最好的郎君,日后也会是最好的父亲,为何就是不爱他呢? 桑疾对沈青棠也有些怨言,但他是下属,他没资格说。 他想,夫人这会应该很开心吧? 主子再也不会去找她了,她可以放心享受生活了。 “我再去看看医书。” 等在这里也没办法,还不如主动寻找答案。 晋池钺往常都不爱看书,这次为了陈策安,他日日都抱着书啃。 桑疾也跟着去,谁也不知道陈策安的手指动了动。 八月二十五,陈策安醒了。 中毒之后,加上这次,他只醒来两次。 陈策安有了计算,他大概是快活不成了。回光返照? “咳咳咳。” 中毒之后,他的五脏六腑都受损,肺部很不舒服,这会一醒来,就止不住的咳嗽。 咳嗽完,他还能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 他昏迷了这么多天,兴许都没换洗过。 男人沉默了一会,他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他知道这样的自己狼狈极了。 他再一次庆幸,庆幸自己早就将阿棠送得远远的。 这样,她就看不见这样的他。 狼狈,不堪,阴暗,自卑,这全是他。 陈策安又不受控制的咳嗽了一声,这一次,他咳出了一口黑血。 他的面色更白了,唇角沾染了黑血,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他却淡定的用袖子擦掉了。 “阿棠。” 他轻念着这个名字。 从前他还算是风光少年郎的时候,她都不曾爱过他。 这会他成了破落不堪的病秧子,她更不会爱他了。 罢了,他只能许愿下辈子了。 下次,他要在阿棠最好的年华时遇见她。 然后在她及笄那年将她娶回家,让她再也不能离开他。 想到这里,陈策安的嘴边有了丝丝的笑容,他又想,阿棠这样的性子,她怕是不愿早早嫁作人妇。 算了,下次还是不要遇见她了。 万一她有了旁的心上人,他又该难过了。 他不想再难过一次了。 陈策安的眼角稍红,鼻尖也红了几许,他的指尖无力的攥紧。 许久之后,他的手伸进了自己怀中摸了摸。 意外的是,东西还在。 那是一支绒花簪子,他此前在阿棠那偷的。 看来到最后,也只有这支簪子能陪着他入土了。 还好,这样他也不算太孤单。 他将绒花簪子捏紧,心中澎湃万分。 人之将死,他倒平静了许多。 “惟愿吾妻阿棠平安康健。” “儿女无忧。” 他呢喃着,他做不成这最好的父亲了,也做不成最好的夫君了。 阿棠应该到了她最爱的江南了吧? 那风景秀丽,她一定会喜欢的。 下辈子,他也一定去江南走走。 也望他下辈子,能有一个小家,有如寻常人那般的父母,这样就好了。 陈策安看着屋外的景色,眼中含泪。 他小时候倒是爱哭,长大了就不哭了。 可现在的他,又变得爱哭起来了。 他哭多些,夫妻本是同林鸟,她以后就不哭了。 陈策安仿佛到了极限,整个人再一次昏倒,重重的磕在了床上。 桑疾回来看见一滩黑血的时候都吓死了。 大夫匆匆而来,最后断言他不过七日可活了。 整个钺王府笼罩着黑暗的气息。 …… 沈青棠连续抄了三天的经书,她的手都要断了。 惊雪进来添茶水,她有些欲言又止。 “惊雪,你想说什么?” 沈青棠察觉到她有话说,主动开口。 “小姐不想再见姑爷最后一面吗?” 这是她最大的疑问。 小姐之前哭得那么伤心,可她却从来没说要回漠北去。 “不去。” 沈青棠摇头,她不会去的。 倒也不是她真的狠心不想再见陈策安一面,只是路途遥远,两个孩子都不能再奔波了。 何况,她去了也没办法。 她还不如不去,至少,她不会更难过。 这几天,她的眼睛还肿着。 人生不过几十年,没关系,她相信,他们总有机会再见的。 或许是下辈子,又或许是下下辈子。 “小姐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会,奴婢来抄。” 惊雪心疼她,小姐已经连着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没事。” “等抄完这些就好了。” 抄完这些,她以后就不难过了。 她不会再为陈策安难过半分了。 想到这里,她又定了定心神,继续抄。 这些佛经,就算她和陈策安了断前缘。 她还要抚养两个孩子长大,她不会让自己难过太久。 陈策安,她愿他下辈子莫再碰见她了。 她不是一个好人。 佛经上面斑斑点点的水渍,都是她的泪水。 她这一抄,又抄了四天,恰好凑够了七天。 她又让剩下的几个死士去打听消息。 陈策安到底走了没有? 若是走了,她算是他唯一亲近的人了,她也该为他扶灵。 死士离开的这段时间,沈青棠不再抄经书,她恢复成了以往的模样,该笑笑,该陪孩子就陪孩子,忙里偷闲的时候,她会看话本。 她看起来真的一点都不伤心。 但惊雪知道,自家小姐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了。 偶尔几次她守夜的时候,都能听见小姐噩梦惊醒,她还喊着姑爷的名字。 “唉。” 世事难料,珍惜眼前。 赤雪站在她身边,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个纸袋,而后递给了她。 惊雪瞬间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杏仁糕。 他怎么老喜欢买这个糕点? 她喜欢吃的东西其实有很多,怎么都不见他买些别的?这个杏仁糕吃多了,她也会腻。 “我以为你最爱杏仁糕。” 他干巴巴的回应她。 其实他一直买杏仁糕也是有原因的,他在怀念他养伤的那段时日。 惊雪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给他讲了许多故事。 那个时候,谁都忘却了烦恼。 可从前便是从前,再也回不去了。 “喜欢的。” 惊雪得知了原由,红着脸接过了杏仁糕。 她还是很喜欢吃。 “姑爷中的毒,其实也并非没办法。” 也是这个时候,赤雪突然砸下这么一句。 惊雪甚至以为自己幻听了。 “你说什么?” 安静的院中,只有惊雪的惊呼声。 这话可不能乱说,别给了小姐希望,待会又让小姐狠狠摔在地上。 “那毒出自苗疆,一开始我并不能确定是什么毒。” “后来听那些死士描述过后我才有了丝丝的眉目。” 赤雪回忆着那天死士回来时描述的一切,面色平淡。 惊雪着急的拉着人的袖子问:“你会医术?” 不然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并不会。” 赤雪摇头,但他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去过很多地方,也在苗疆待过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他听说了苗疆有一种毒药,不会立即致死,但会慢慢腐蚀人的五脏六腑,痛苦万分。 那种毒就叫千机散。 “那你为何说……” 惊雪好着急,眼中带着丝丝的期待,姑爷要是能活下来,小姐就不伤心了。 “我前些日早已传信给了桑槐,他应该知道了。” “千机散的解药难寻,只有隐世家族才能种出千机花。” “但谁也不知道这隐世家族在哪里?” 其他的,赤雪什么都帮不上。 惊雪听完之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算了,没有把握的事情,还是不告诉小姐了。 希望姑爷能挺过来吧。 九月初,两个孩子突然浑身长了红色的痱子,沈青棠心疼坏了。 她忙让人去请大夫,一个人抱着孩子来回的哄。 “莫怕莫怕。” “娘亲一直都在。” 这痱子来势汹汹,也不知道会不会让孩子吃苦头。 大夫来看过之后就开了外敷的药。 内服的药要熬给奶娘喝,然后再通过喂奶喂进孩子的口中。 好在擦个两天药,孩子身上的痱子下去一些了。 然让惊雪没想到的是,沈青棠自己也病倒了。 这些天她都没有睡好,再加上劳累过度,她一下子就昏了。 这一觉睡到了隔天,浑身都不得劲。 惊雪心疼坏了,忙出门买些好吃的回来炖汤。 而陈策安那边,他已经开始走向死亡了。 大夫再一次确诊过了,脉搏开始有气无力,是死亡之兆。 他甚至断言可以准备灵堂了。 桑疾一脸的郁色,人都提不起劲了。 也不知道桑槐到底有没有找到解药? 这可怎么办呢? 若明天桑槐再不回来,主子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桑疾希望这一天能慢些慢些再慢些,这样主子就还有一口气。 可时间谁又能控制的住呢? 很快夜深。 这一次,陈策安真的回光返照了,他的脸色红润了些。 他看向守在身边的桑疾,没吵醒他,他自己下了床。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了许多,步伐平稳,他寻出了纸笔。 思来想去,他还是有些担心阿棠。 他怎么也得给她留一封信,不是吗? 可一直到最后,他什么都写不出。 他突然间不知道该写什么了,写了或许会给阿棠徒增烦恼。 罢了,不写了。 可他的东西,合该都留给她和两个孩子。 陈策安将腰间的玉佩扯下,桑疾恰好醒了,他又让他去将所有的地契拿来。 这些,足够她和孩子活一辈子了。 “到时候我死了之后,将这支绒花簪子与我合葬。” “如此便好。” “把我葬在高处,望向南边的地方。” 这样,他就能看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