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温瓶厂的联欢会定在九点钟开。　　 沈清禾八点钟就到了现场，去后台把工装拿给几位大姐，还给她们化了妆。　　 准备妥当后，她才出去找顾北。　　 刚走出去没两步，便听到一道满是嘲讽的女声。　　 “呦，你怎么在这里，这保安也真是的，进厂的人都不好好查一下，什么人都放进来。　　 整个联欢会的档次都被拉低了，我看到都觉得心里堵得慌，领导们看到心情舒畅才怪呢。”　　 沈清禾转头看过去，女人穿着穿着花哨的裙子，带着一副蛤蟆镜，手上还带着一副红尼龙手套，脚下踩着红色高跟鞋。　　 说话高高在上，脸上也是一副看不起人的表情。　　 来人正是欣荣制衣厂的服装设计师，乔娜娜。　　 这个年代，在国营制衣厂当服装设计师，骄傲点能理解，但是看不起人就是她的不对了。　　 “说的你好像是保温瓶厂的人一样，你是吗？”　　 “……我不是，但我跟吴主任特别熟，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就能把你赶出去？”　　 她就是看不起沈清禾。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片子也敢在她跟前充当服装设计师。　　 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十五岁进的欣荣制衣厂，从打杂做衣服开始到当上服装设计师整整用了十六年。　　 沈清禾她凭什么？　　 就凭着会画两张破图纸？　　 呵呵，她两岁的小儿子画的都比沈清禾强。　　 “不信。”沈清禾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乔娜娜怒了，“有本事别走，你给我等着。”　　 她正好看到张大旺跟吴主任一块儿过来，马不停蹄地告状，“吴主任，这个人欺负我，你赶紧把她赶走吧。”　　 吴主任拧起眉头。　　 乔娜娜脸上一副要你好看的得意感。　　 吴主任收了他们五百块钱，不向着她向着谁。　　 沈清禾这个碍眼的就等着被赶出去吧。　　 “让附近的村民来厂里观看联欢会是厂长的决定，而且今天县里的领导也会来，你让吴主任这个时候把我赶出去，不是摆明了让吴主任在厂长跟县领导跟前出丑么。　　 我跟你是有些不对付，但有事儿私下解决不行么，干嘛非得挑这么重要的场合胡闹呢。”　　 沈清禾不慌不忙地解释了两句。　　 吴主任的脸都黑了。　　 他板着脸看向张大旺，“你管管你媳妇儿，让她别没事儿找事儿，你们在外面整幺蛾子我不管，今天这场合你们要是给我惹了麻烦，合作的事儿没得谈。”　　 “哎哎哎，我知道了，您放心，我肯定好好管管她。”张大旺点头哈腰地应着。　　 虽然他对吴主任的态度也不满意，但谁让用的着人家呢。　　 他没好气地瞪了乔娜娜一眼，“有什么事儿等签完合同再说，今天板板你那脾气，不要惹麻烦。”　　 乔娜娜没想到吴主任这么不给她面子，气得脑袋嗡嗡响。　　 她堂堂国营制衣厂的服装设计师什么时候被人这般轻视过，偏偏为了签合同，她还必须忍。　　 提到签合同，乔娜娜的脸色才好一些。　　 看到陈大勇过来，乔娜娜轻哼一声，“老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等联欢会结束后，我们会跟吴主任合作，之前库房里你卖不掉的那批货，我们全卖出去了。”　　 见陈大勇脸色难看，乔娜娜恢复了好心情，“你这人就是轴，当初要是听我们的，留在厂里当后勤主任，今天就能跟我们共享佳绩。　　 跟一些只有野路子的人混不会有好结果。　　 你要是后悔了，随时欢迎回来，后勤主任的位置我给你留着。”　　 陈大勇走了，张大旺又只管跑业务，厂里的杂事儿琐碎事儿全落到了她头上。　　 管理起来真的很麻烦。　　 陈大勇冷着脸，“不用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跟你们混，我怕到最后赔得连裤衩都不剩。”　　 “你可真不识好歹，等着成为穷鬼喝西北风吧。”乔娜娜气的脸色通红，留下一句就气冲冲地走了。　　 沈清禾见陈大勇脸色不是很好，关切道，“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陈大勇摆摆手，“我今天过来是为了看节目，才不会被她们影响了心情。”　　 话是这样说，但陈大勇根本笑不出来。　　 九点一到。　　 厂领导跟县里领导正式入场。　　 保温瓶厂的厂长不仅给工人们准备了座位，附近村里来的人也都有长凳坐。　　 沈清禾跟顾北坐在一个长凳上，离舞台很近，待会儿到大姐们表演，她还得给放音乐呢。　　 联欢会一共有六个节目。　　 前三个是厂里工人准备的，有唱歌，有朗诵，还有小品。　　 中间两个是从外面请的歌舞团表演。　　 最后一个才是沈清禾准备的。　　 沈清禾第一次看这个年代的节目，觉得很新鲜。　　 顾北看沈清禾笑意盈盈，心情也不错。　　 陈大勇高兴不起来。　　 昨天晚上他没回城，到家具厂宿舍住了一宿，今天被林向阳带了过来。　　 原本心情还算不错，没想到会碰上乔娜娜两口子，被赶出厂的愤怒感涌上心头，他心里有些难受。　　 林向阳就喜欢看热闹，而且笑点低，尤其是看到工人们演得小品，咧着嘴嘎嘎乐。　　 看向身边沉闷的陈大勇，林向阳劝道，“哥们，你开心点，笑一笑啊。”　　 陈大勇扯了扯嘴角。　　 “……算了，你还是别笑了。”　　 怪渗人的。　　 同样高兴不起来的还有保温瓶厂厂长，不过年不过节的日子，他搞联欢会可不是为了花花热闹，而是向县领导展示一下他们厂的精神风貌。　　 听说县里要大力扶持个体经济，对国营单位也会有优惠政策。　　 槐花县大一些的国营单位这几天都在争先恐后地搞花样。　　 可看着县领导脸上严肃的表情，厂长心里越来越凉，看来他准备的这些都不合领导的心。　　 他有点挫败也有点儿忐忑，现在不求事成，只求别起到反效果就好。　　 到最后一个节目时，音乐声响起。　　 五位穿着墨蓝色工装的大姐随着节奏明快的音乐，步伐轻盈地跳跃着，每一位脸上都充满了自信跟热情。　　 坐在第二排的乔娜娜大惊，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些人穿的是沈清禾设计的工装！　　 场上的人跳完，场下一片寂静。　　 乔娜娜不由嘲讽道，“这跳的什么玩意儿啊？尤其是那衣服丑死了，保温瓶厂就拿这样的节目糊弄领导？”　　 厂长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县领导，见他眉心紧拧，都快哭了。　　 他悄声对吴主任说道，“赶紧让她们下去，还在台上磨蹭啥呢。”　　 吴主任点头，立马要上去赶人。　　 乔娜娜扯扯唇角，沈清禾设计的工装再好看又有什么用，不合领导的心意照样淘汰。　　 要不怎么说，沈清禾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片子呢。　　 努力的方向不对，做出来的衣服一辈子都卖不出去。　　 下一秒，安静的现场突然响起鼓掌声。　　 县领导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甚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厂长:“……”　　 乔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