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阔听到薄凝突然喊了她声小姑姑,便猜到,原来这女子就是那晚薄远叔伯口中提到的,那位让薄氏家族中人都有些害怕,多年掌管尺素台的妹妹薄灵了。 只见薄灵把剑利落的收回了剑鞘之中,慢慢朝着石室走了进来,她的目光却始终盯着晏无涯,而晏无涯却有些无奈的继续躲闪着她的目光。 她很不屑地白了晏无涯一眼,走到他身边时,她故意把剑放在他胸口处狠狠往后推了一把,晏无涯突然很没面子的往后退了几步。 薄灵看到虞夫人也在,恭敬朝她笑着行了行礼,唤了她声“阿嫂安好”,虞夫人笑着冲她点了点头,道了声“小姑安好”。 薄凝看到姑姑出现在这里也是颇有些意外,急忙问道。 “小姑姑,您前段时间选择闭关,是已经结束了吗?” “算是结束了。我闭关的地方也在这后山,离这老怪物的山洞并不远,刚才也是听到这边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便出关来看看发生了何事。对了,阿凝,这位姑娘是谁?还有阿嫂,你怎么会来这里?他们又是谁?” 薄灵看了看脸色惨白的云江月,又颇为警惕的环顾了下四周,看了看上官炎冥他们,目光落在了虞夫人这里,虞夫人便解释说道。 “小姑有所不知,此事说来话长,晚些时候我再同你细细讲来。眼下还是救这位姑娘要紧…” “哦,原来你们来这后山是想找这老怪物救人的。对了,老怪物,我刚才听到你说有人练成了寒山祭,是真是假?” 晏无涯有些无奈的看了看薄灵,又看了看薄凝搀扶着的云江月,没有说话。薄灵瞬间明白原来是眼前这个姑娘练成了寒山祭,她一时感到惊讶,急忙上去搭了她的脉,片刻后,只见她笑了笑。 “果然如此,看来老怪物确实没有胡说八道,只是真没想到,这么个年轻姑娘竟练成了如此高深的寒山祭…不过看样子她也活不了多久了,终归她还是被这寒山祭给害了…” 一旁的薄凝听到姑姑的这番话,紧跟着解释说道。 “我阿娘已经尝试了所有的办法去救这位姑娘,只可惜她已毒入心脉,迫不得已才来后山找前辈相救的,却不承想,这里也是束手无策…小姑姑,你可有办法能救她?” “阿凝…若论起这用剑杀人,我自然胜你阿娘,但若比起用医术救人,我又怎比得了你阿娘的万分之一…你阿娘都救不了的人,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不过…” 薄灵随即转身看向了一旁的晏无涯,又颇为不屑的盯着他看了片刻,说道。 “老怪物,我阿嫂如今都亲自来后山求你了,你当真没有办法救她吗?还是,你还在为多年前的那场对局,依然耿耿于怀…” 薄灵的话仿佛触到了晏无涯的痛处,只见晏无涯突然有些生气的反驳道。 “薄二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把我晏无涯看成什么人了?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那在乎这世间浮名虚利之人吗?” “不然呢?难不成你晏无涯一直都不在意这江湖虚名,那你为何又甘心藏在这后山十几年,还不是为了有朝一日和我阿嫂比试医术,好挣回当年的面子。” “你…” 晏无涯听到薄灵说出的这番话,他只很是愤怒的看了看她,甩了下衣袖,背过身去,没有再说话。薄灵看到她的话刺激到了晏无涯,她竟撇了撇嘴偷偷笑了笑,像是这终于把对方气到了也算是一场胜利般。 薄灵看着背过身去许久没有说话的晏无涯,继续带着挖苦的语气兴高采烈地说道。 “哎,老怪物…真生气了?莫不是你的心事真的被我说中了?还说你不在乎这些虚名,自己都无力反驳了吧…” 大概是被薄灵的一番话话刺激到了,晏无涯沉默了片刻,慢慢转过身来,看了看虞夫人,又看了看上官炎冥,认真说道。 “倒是有一个办法,只是我确实没有把握一定能救回令妹。” 上官炎冥喜出望外,眼睛中瞬间闪现了一道光,他看着晏无涯,说道。 “具体该怎么做,前辈请讲,只要能救回她,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这些年也曾多次研究过江湖奇毒,虽然我至今都没有研究出南柯一梦的解药,但我想,若用镜花水月或许会对消除南柯一梦的毒性有用…” 虞夫人听到晏无涯说到镜花水月,她竟开心的笑了,急忙看着他说道。 “前辈这些年竟钻研出了传说中的镜花水月…实在可喜可贺,即使不用再设新局比试,我虞氏一族也心悦诚服甘拜下风…莫不是,前辈是想用这镜花水月来以毒攻毒?” 晏无涯看着虞夫人点了点头,站在一旁的薄凝看到母亲突然如此高兴,便不解地问道。 “阿娘,究竟什么是镜花水月?” “据记载,镜花水月曾是江湖中所有幻境之毒中最厉害的,只是这些年它早已绝迹江湖,只有几本稀世医书上有过关于它的症状的一些零星记载,却没有人知道它的配方,真是没想到,前辈竟在这后山重新研制出了这镜花水月…” “我只是还不能确定这镜花水月的毒性是否能达到它绝迹前的成效,所以,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成功,况且,这镜花水月一旦使用起来,它并不像传统的以毒攻毒,虞夫人,你应该知道它的厉害凶险之处吧…” “这…” 大家突然看到虞夫人脸色有些慌乱了起来,薄凝也很不解的急切询问道。 “阿娘,你快说啊,这镜花水月究竟有何凶险之处啊?” 虞夫人一时没有说话,无奈的叹了口气,片刻后她才慢慢说道。 “我之前在药庐也已经告诉过大家,这中了南柯一梦之毒的人,若是心结难消便会在南柯一梦侵入心脉之时发展成心魔,人会在梦中陷入心魔所制造的幻境,会在梦境中产生极度惊慌恐惧的情绪,直到痛苦死去都无法醒来。而这镜花水月便是需要一个能帮助其消除心魔之人与其共赴幻境…直至把对方带出幻境才算解毒成功。而它之所以凶险,是因为在幻境之中,稍有不慎,不仅会将对方体内的毒引到自己身体之中,而且还有可能让自己深陷幻境中,最终无法走出来,直至两人一起在幻境中痛苦死去…” 薄凝听完母亲关于镜花水月的解释,突然感到有些悲伤,她看着母亲说道。 “阿娘,这样的以毒攻毒,不就是在拿命换命吗?” 虞夫人看了看自己的女儿,一时也没有说话,在一旁的晏无涯突然说道。 “不错,确实是以命换命。正是因为它凶险,而且能顺利救回对方的几率特别小,稍有不慎,便是两条人命一起搭在里面,这也是我一开始就不愿提及的原因…若是要救她,必然会是一个足够了解她心魔的人去救她,即使能救回她,也可能会因为她的原因导致对方痛苦死去,纵使她醒来,或许会更加痛苦…” 上官炎冥听到晏无涯和虞夫人的一番解释,他便明白了这镜花水月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毒。此刻,比起镜花水月的凶险,他更愿意去赌一把,他不想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阿月在他面前痛苦死去,他一定要救她,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可能,他也要去试一试。 一直站在薄凝旁边,只看着云江月却始终没有说话的林阔,听完了这番话,突然嘴角闪过一丝笑意,此刻他似乎已经做好了一个决定。 还没等林阔开口,在石桌前拿着剑的上官炎冥突然收起了自己手中的陆离,随后一脸平静的看着晏无涯,淡淡说道。 “不必犹豫了,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前辈尽管去安心准备吧,就让我来入这镜花水月的幻境去救她…” 晏无涯看着上官炎冥,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上官庄主怕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是为何?难道这里还有比我更了解我妹妹的人吗?” “因为上官庄主你内力深厚,而这镜花水月的毒比那南柯一梦还要更厉害些,这些幻境之毒都是遇强则强,若要增加成功的几率,怕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或许去救她会更合适些…” “一个不会武功还要足够了解她的人,这里怕是没有吧。” 林阔听到他们的这番话,只颇为平静的轻轻笑了笑,看了看晏无涯,缓缓说道。 “前辈,不如让我来救她吧,我想,这里怕是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了。” 站在林阔身边的寒寻突然听到林阔决定要去赴这九死一生之局,他急忙看向他,又极其不安的小声唤了句“公子…” 与此同时,一旁的薄凝也随即脱口而出了一句“不可以…” 虽然她这句话声音很小,但站在她旁边的虞夫人和薄灵却听的清清楚楚,虞夫人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瞬间有些心领神会,没有说话,薄灵则有些不解的问道。 “阿凝,你刚才说什么?” “我…小姑姑…我只是…” 虞夫人看到自己女儿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她急忙主动笑着帮薄凝解释说道。 “阿凝的意思大概是想说,若是不够了解一个人,怕是不能轻易尝试去入这镜花水月的幻境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嗯,正是这个意思…” 薄灵看到薄凝点了点头,便没有再继续追问,虞夫人看了看自己女儿低头四处躲闪的眼神,只看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上官炎冥突然听到林阔冒出来的这句话,他直接朝着林阔看了过去,颇为不屑的问道。 “林公子又为何如此觉得自己是最合适的呢?纵使你不会武功,但你又真正了解阿月多少?又怎知她真正的心结所在?” 林阔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又恢复到盛气凌人的上官炎冥,只笑了笑,看了云江月一眼,便慢慢走上前来,回答道。 “庄主自不必问我究竟了解阿月多少,我和她这一路同行至此,或许已足够了解到可以把她带出这镜花水月的幻境…” 林阔向晏无涯恭敬行了行礼,说道。 “请前辈放心准备吧,我来入这幻境。” “好。” 晏无涯看着林阔点了点头,随后便去石桌和四周的木柜上去找药材了。 寒寻急忙走上前来,一脸着急担忧的看着林阔,小声说道。 “公子,你明知这场九死一生,为何还要这样?若你真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向林家交代?而那件你一直想做的事,你难道就一点不在意了吗?” 林阔笑了笑,又看了看已经被薄凝薄灵她们扶去床榻之上躺着的云江月,轻声说道。 “寒寻,那件事当然重要,我从来都没有忘记。可若她真的死了,我的心怕也要死了…” 寒寻突然听到林阔在自己面前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虽然他早就猜到了他家公子的心思,但如今亲口听到他这样说,还是感到有些惊讶。寒寻叹了口气,继续问道。 “公子…看来你当真是动情了…可你真的不怕死吗?” “尽力而为,顺其自然。很多事情不都是在生死一线搏出一条生路来吗?你也去帮忙吧…” 林阔笑着拍了拍寒寻的肩膀,寒寻见他主意已定,便点了点头,暂时去一边帮忙了。在一旁拿着剑一直看着林阔的上官炎冥看见寒寻离开了,便朝着林阔依然一脸怒气的慢慢走了过来。 “林公爷,可否告知在下,今日为何要这样做?” 林阔没有看他,只依然站在那里,平静问道。 “那上官庄主,你今日又是为何?” “阿月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妹妹,是我的亲人,我选择救她,是天经地义。” “她也是我的朋友,我去救她,自然也是朋友情义。” “可你这朋友之间的情义未免太重了些吧…” “她这一路也救过我的命,就当是我欠他的了,更何况,她时日无多,眼下上官庄主还能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吗?” “罢了,你们都要活着…你这次主动救她,便是我九幽山庄欠你的,以后我自会亲自还你这个人情。” “选择救她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事,不需要上官庄主来还什么人情…” “呵呵…看来林公爷果然对她有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难道上官庄主就对她没有别的心思吗?” “林公爷,你和阿月不是一路人,你又何必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不可能的人身上?” “上官庄主,这世间很多事情,只有去做了才能知道有没有可能。” “明知是海底月又何必?”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两个男人,在这间石室之中,展开了一场没有任何争吵却又极富深意的对话。上官炎冥此刻像是在欣赏着一个强大的对手,他突然笑了笑,又转头看了看林阔那张平静英俊的侧脸。 作为江湖人,上官炎冥之前并未过多留意这个男人,而此刻,这大概是他第一次重新认真审视眼前的这位忠肃公,他突然觉得,似乎一些事情都开始变了,他似乎感觉到,在林阔这张处乱不惊白皙俊朗的年轻面孔之下,似乎还藏着很多他始终都看不透的秘密。 大概用了一个时辰,晏无涯已经准备好了实施镜花水月需要的东西,随后按照晏无涯的要求,上官炎冥和其他人都离开了石室,除了云江月和晏无涯,便只留下了林阔一人。 只见晏无涯随手一挥,那扇千斤重的石门便被关上了,随即石室的墙上,那几盏油灯突然被点燃,整个石室之内瞬间亮了起来。 晏无涯示意林阔先在床榻的另一侧平稳躺下,林阔按照要求躺下后,转头很是温柔的看了看旁边脸色惨白气息极度虚弱的云江月。此时这副同榻而眠的情景,让他突然想起了那次在绛雪轩时,她也是这样安静躺在自己的身边,只是那时她易容成了别人的模样,而此刻她却昏迷不醒。 他只感觉,两次都是她,又都不是她。 林阔看了看正在石桌前准备的晏无涯,想起了他之前提到的云江月修炼寒山祭的事,便有意无意的试探问道。 “前辈,她体内寒山祭的内力,要怎样才能避免引起反噬呢?” 晏无涯听到林阔的问题,一边继续埋头准备着,一边随口回答道。 “这种武功,只要不轻易去动内力便能延缓反噬,尤其要注意,不可用它去主动救别人,不可轻易为别人输送内力疗伤,否则便会反噬更厉害。” “若是内力反噬,一般都会出现哪些症状?” “症状有很多,像脸色发白吐血晕倒还都算是轻的,严重的像经脉逆行,还有全身寒冷像结冰了一样,再严重的会直接经脉寸断而亡…不过这丫头,我看她内力反噬的有些厉害,想来是她多次动了内力才会对自己造成如此耗损…” 林阔听到晏无涯说出来的一番话,他转头又看了看云江月,感到心疼又自责,他难过的闭上了眼睛,流下了一行热泪。 原来有好几次,她都说要还自己人情,要主动帮自己清除体内的瘴毒,其实她一直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可她依然选择去冒着内力反噬的风险来帮助自己,上次在千石县她又动了内力来救自己… 可她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这些事… 说到底,是从一开始,便是自己在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