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寻连夜被送到了忠肃公府的大门口,看到他昏迷不醒,林阔急忙下帖派何管家请来了文先生。 经过施针,寒寻气息日渐平稳下来,文先生让何管家下去煎药了。忙完后慢慢走了出来,他看着在一旁桌子前坐着的有些着急的林阔,平静地走了过去,看见文先生出来,林阔急忙起身。 “公子不必担心,寒寻他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 “我刚看了他的脉象,他中了夜幽萝的毒,但有人给他服了解药,也帮他调整了内力,心脉没有受损。只是夜幽萝的毒会导致人昏睡不醒,估计要睡上一天了。一会把药熬好给他喝下,就无大碍了。” “有劳先生了。怎么有人杀他还给他喂了解药呢。” “这个就不知道了,等他醒来,再好好问问他吧。对了,这个是我刚才为他宽衣施针时,在他衣服里发现的……” 文先生将寒寻带回来的那张大理寺张贴的通缉画像递给了林阔。林阔打开后,还是震惊了一下,竟发现是秋屏的那张脸。一时不解,她怎么会成了流犯被通缉呢? 云江月那边将鱼蚕从观音庙带走后便将她安置在了京都一家客栈中疗伤休养。大概昏迷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鱼蚕才慢慢醒了过来。 一晚上在鱼蚕身边照顾她的纤云看到她醒了过来,急忙给她端过来一碗药。 “你醒了,快把药喝下,一晚上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我这是怎么了?我只记得在观音庙中了一根毒针,后面的事就没印象了。” “好在主令及时赶到,杀了那用毒针暗害你的男子,把你救了回来。” “主令也来了吗?她现在在哪里?” “主令给你喂了解药,她又连夜出去找了了这些药回来帮你熬药,还帮你调整了下内力,下半夜才放心交给了我。估计这会正在房间休息。” 鱼蚕想到自己坏了主令的大事,主令让自己看守审问那两名女子,就这点小事自己都没办法,还中了对方的计,还要连累主令照顾自己……便急忙想下床去给主令请罪。 “我要去见主令,给她请罪。” “哎……” 纤云想拦着她,让她先休息,却没拦住,鱼蚕也没来得及听纤云解释,便下了床,披上一件外衣,带着还有些惨白的脸色便急忙推门往云江月房间走去了。 “主令,鱼蚕特来请罪。” 云江月此刻正在休息,突然听到门口传来的鱼蚕的声音,想到她这醒的还算快,不过她怎么不好好休息着,便先急忙赶来请罪了? “进来吧。” 鱼蚕听到云江月的声音,推门走了进来,看见云江月正在内室的梳妆镜前整理头发。透过镜子,看见鱼蚕一脸沮丧的走了进来,云江月起身从内室走了出来。 “怎么了,你这一大早就一脸沮丧?” 鱼蚕看见云江月,急忙跪在了地上。她明白,按照九幽山庄的规矩,杀手执行任务失败是要请罪接受惩罚的。 “鱼蚕办事不力,请主令责罚。” 云江月看着跪在地上的鱼蚕笑了笑,又轻轻扶她起来。鱼蚕看到云江月的举动并没有责罚自己的意思,感到更加羞愧不安。 鱼蚕作为忘川令里年龄最小的二品杀手,也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年纪,能有如此武功修为也算是奇才了。记得她当时也不过十岁左右就开始跟随在云江月身边,算是云江月看着长大的,待她像自家妹妹一般。 “起来吧,有什么可责罚的,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可是主令,那些东西……” “我已经杀了用毒针暗害你的人,东西也找到了。” 听到东西已经找到了,鱼蚕也松了一口气,虽然她做事不力,但还算没太坏云江月的大事。在云江月示意下,她便又回去休息了。 云江月想着,虽然寒寻没有看到昨晚发生的事,但她的不辞而别,一夜未归想必已经让林阔彻底怀疑自己了,但她想在林府追查的真相还没完全找到,此时若是直接离京恐怕也是半途而废。 想了想,她还是要去见他一面,起码也要把他的这些东西还给他。 寒寻昏睡了一夜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一醒来,便看到林阔在自己的房间外厅里坐着。突然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他急忙起身走了出来。林阔看到他醒了,很高兴。 “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找文先生过来帮你再看看?” 寒寻试了下自己的内力,发现身体已无大碍,便说了句“不用,大概没事了。” “昨晚出去追踪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怎么会被伤的那么重?” 面对林阔的疑问,寒寻便将昨晚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同林阔讲了。 “好在有人及时把你送到了大门口,还给你喂了解药,才算保住了你的命。” “有人救了我?还把我送了回来?” 寒寻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昨晚那种危险时刻,谁会正好赶来救自己呢? “对了,公子,是菱歌和邓嬷嬷受人指派偷了你的东西,还有,我昨天发现一幅大理寺张贴的画像……” 寒寻正准备去内室找那张画像,却看到林阔轻轻将画像放在了桌上。 “昨晚文先生给你施针时,从你衣服里发现的……” “原来她是个流犯。还好这京都没几个人认识她,收留罪犯为婢,一旦被人举报到大理寺,公子怕又要惹一身麻烦,好在她已经自己逃跑了,对外就说府里下人犯了事,挨了打,便逃跑了,倒也没什么。” 可林阔宁愿相信秋屏是个杀手,也不怎么愿意相信秋屏是大理寺口中追查的流犯。还是那张金色面具,他很可能就是江湖头号杀手金凤梧啊。 “公子,我想你的东西是被昨晚那帮救我的人给拿走了。我想他们也很可能已经杀了菱歌他们,既然他们和暗杀我的男子不是一伙的,那事情还不算坏。这帮人应该还在京都,现在还愿意盯着忠肃公府的,怕也没有几个,等我今天再出去探查探查,应该能找到线索……” 林阔看着寒寻点了点头,同意他尽快追踪查找那些东西的下落。 “那菱歌和邓嬷嬷之事,先让何管家如何对外说?” “这个无妨,我已经安排好了,就说她们家中有事,暂时离府回乡探亲了。若她们真的已经被杀了,日后有人提起,也无非是返乡途中遇了歹徒,觊觎钱财,将人杀害。好在菱歌和邓嬷嬷是一个家乡出来的,这种说话倒是也好应付。” 寒寻欣赏的看了看林阔,这些年,他面对危急时局总能尽可能地保持镇定清醒,这是他的能力。 林阔从寒寻房中离开后,准备回到绛雪轩。中途路过了潇湘苑,正好何管家走了过来,因昨晚婢女失踪离府的变故,看到秋屏房间被寒寻翻找的一片狼藉,走过来想问问林阔的意思。 “公爷,潇湘苑秋屏姑娘的房间是否需要即刻打扫清理?” “先那样放着吧,不用打扫了,私下也先别让其他人靠近那个房间。” “是,公爷。那老奴去安排了。” 当前多事之秋,昨天府中丢失东西的事,林阔想着也是尽可能的不在府中张扬,也省的下人多嘴多舌,被居心叵测之人用来做文章,等东西找回来再做打算。 至于秋屏的房间,就那样放着吧。 反正她应该也不会再回来了。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随着绛雪轩的灯亮了起来,林阔坐在屋里还在画画,但总感觉绛雪轩少了点什么,没有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在自己眼前,这夜晚更多了几分寒意。 他放下笔,穿上一件黑色披风,突然想出去走走。 大概是快到望月的原因,今天月亮很圆,月光很亮。虽然夜已深,但仍然可以趁着月光,看到绛雪轩外面荷塘水面反射的美丽光影。 由于本来准备就寝的缘故,林阔此时头发便只用一根白玉簪简单束在脑后,他站在荷塘边,一阵微风吹过,扬起了垂在身后的一些发丝。 突然他感觉大概离自己十米远的地方,有一个身影正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他站在原处,转头朝着那个身影方向看了过去,在皎洁的月光下,他又看到了那张刚才他还想起的无比熟悉的脸。 她竟然回来了! 她竟然还敢回来? 林阔没有挪动自己的位置,依然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她,看到她手里紧紧拿着一个精致布袋,朝自己缓缓走了过来。 “你的东西,物归原主。” 云江月将这个装着林阔失物的精致布袋轻轻递给了他。林阔愣在那里,并没有直接去接。 原来昨晚抢走东西的是她!那想来救了寒寻把他送回来的也是她。 云江月看林阔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注视着一眼布袋,又继续盯着自己。云江月能理解他此刻对自己的戒备和怀疑,便主动将布袋放在了他的手上。 “你放心,东西抢回后,我没有看,而且昨天看过这些东西的人都已经死了,里面的秘密没人知道,他们的尸体现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你若信我,我可以带你去……”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不想害你,不想你死。” 林阔看着云江月一脸的直白和诚恳,听到她说出这句话,心里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扫了一眼她递到自己手里的布袋。 “我有事要问你……” 突然林阔直接拉起她的手,云江月对这个举动突然有些惊到了,自己是个女子,可林阔这样一个陌生男子,对自己却像没有男女避讳一般,而云江月此刻也像被点了穴一样,任由他这样拉着自己往绛雪轩走去。 二人来到几案前,相对而坐。林阔看了看她,随后将大理寺的通缉画像和金色雕花面具拿到了她的面前。 “这些怎么解释?你到底是什么人?” 云江月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东西,嘴角冷笑了一下,又抬头看着林阔的眼睛,发现他正认真严肃的看着自己。 她知道今天无论怎样,她的身份在他面前注定是瞒不住了。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和你来京都的真实目的。” “好,我告诉你。” “你不叫秋屏,身份是假的。你的真实身份是九幽山庄的头号杀手金凤梧。” “是。” 林阔看到她在自己面前如此平静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这点倒让他感到意外。 “那天你摔碎我的玉佩,不是无意而是故意。” “是。” “江湖众人皆道,金凤梧是个男人,可你却易容成女人,故意潜伏到我府上,是想来找什么东西的。” “想找东西是真的,可江湖传闻是假,因为金凤梧本来就是女人。” 说完,云江月轻轻撕下了自己脸上这张秋屏的假面,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目,看着林阔,慢慢说道。 “这才是金凤梧的真实面目,她本来就是个女人,而且她不叫金凤梧,她叫云江月,她是江湖的头号杀手,她还是九幽山庄的主令。” 林阔看到她的真实面目,一时僵在了那里。这张脸和原来秋屏那张脸截然不同,她容颜极美,眼睛如一汪清泉,皮肤白皙如玉,脸庞轮廓清晰,犹如精致的瓷器,这样的容貌很难与江湖杀手联系在一起,即使同一众高门贵女坐在一起,也是毫不逊色的。 林阔心中想着,还好,她果然是个女人。突然林阔回过神来。 “原来你就是九幽山庄的主令,执掌忘川令的云江月?” “看来公爷虽远离江湖,但知道的还不少嘛。” “听闻,江湖上很多人只听说过云江月的名号,却鲜有人见其真容的,一直传言其喜欢独来独往,隐秘避世,看来今天我还算幸运,可以有缘得见赫赫有名的主令大人。” 云江月看着林阔冲他笑了笑。 “公爷,我这次来京都确实是因一件九年前的旧案而来。也是受人所托,前来林府查询线索,还望公爷能告知一二。” “所为何事?” “公爷可曾听说过九年前镇守平月关,因私通敌寇被定为叛国罪处死的叶潇将军?” 林阔听到这个名字,感到很是熟悉。他还记的,父兄出事之前,父亲有次在书房,曾收到了一封密信,然后神色凝重地和母亲悄悄议论过此事。当时自己年幼,一不小把蹴鞠踢到了父亲的书房里,推开门的瞬间,隐约听到父亲提起过叶潇这个名字…… “那你是叶潇将军什么人?为何会对此事如此上心?” 林阔突然充满好奇疑问地看向云江月,他想知道为何云江月会对这九年前的案子感兴趣,云江月感受到了林阔的怀疑,只平静地回答。 “公爷多虑了,我只是一个江湖杀手,收人钱财,帮人做事罢了。” “你怎么会查到忠肃公府呢?” “自然是那出金银的买家给的线索,说是曾查证过,叶潇将军一家被处死前,曾有人给京都忠肃公府发过一封密信,我这次便是想来找那封密信的。” “你的买家难道想重翻当年叶潇将军的案子?但如今的朝局,这可不是个好想法。” “九幽山庄只收金银,不问缘由。” 林阔笑了笑,心想,原来是这样。只是具体情况自己当时年幼并不清楚,但或许母亲会知道一些内情。 “九年前,我也是个无知少年,自然没听过此事。不过若主令大人肯信我,这段时日,我可以帮你在府中找找那封密信的线索。” “当真?我自然是信你的,要不然今天也不会主动回来。那公爷可愿意信我?” “我愿意信你。” 虽然林阔觉得云江月藏着很多秘密,但这一刻开始,他愿意信她。 “还有一件事,我想知道……” “公爷,请说。” “你是不是在我瘴毒发作时救过我?” “是救过你。但我输给你的内力对你没有坏处,大可放心。” “多谢。可你为什么会救我?” “那晚我值守,自然是不想你有事。” 值守那晚?林阔突然想起来,原来那晚他不是在做梦。 “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晚你救了我?” “我一个易容伪装的江湖杀手,若告诉你,我不就露馅了。再说只是随便输你点内力,于我也无碍。” 林阔笑了笑,是这么个道理,她可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金凤梧啊,自是内力深厚的。 两个人今晚就这样面对面坐着,解开了一些彼此心中的疑团。突然林阔视线又落在了桌上的那张通缉画像上。 “可大理寺为何会通缉你?” 云江月看着这张大理寺的通缉画像,突然想起那天上官炎冥同自己说起的小娘子的故事,便大概猜到了一二。 “我想可能是雪女节那天祈福,被人看到我和上官庄主在一起,他们或许以为我是庄主的红颜知己,便想用此法寻我出来吧……” “这么说,那天雪女节我确实在梅园看到了你?” “不错,那天是我。” “哦,原来那天和你在一起的男人,是九幽山庄的上官庄主……” “不错,是他。” 林阔突然想起那晚上官炎冥对云江月呵护备至的情形。作为男人,他当然明白,这哪里是上级对下属的态度,那是男人对自己心爱女人才会有的表现。 是啊,云江月和上官炎冥都是江湖中人,论武功,论样貌,论地位,任谁来看,他们都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此时林阔看着对面依然一脸轻松稀松平常的云江月,心中竟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丝罕见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