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病如山倒
让程颂安意外的是,崔元卿竟真的伸过去手,按在明战的胳膊上,扶着他下了马车。 而明战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待他脚踏上地面,才开口:“崔大人,借一步说话行吗?” 崔元卿点点头,二人便并肩往来时的路上走去,起初谁也没说话,渐行渐远处,才见明战开了口,只是听不见说了什么。 行至离渔樵山庄远了些,二人止住脚步,又说了些什么,明战带着笑,往程颂安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过了头。 之后崔元卿便转身离开,慢慢朝渔樵山庄的方向折了回来。 而明战只是望着这个方向,看着程颂安,笑着出了会儿神,良久,两只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口哨,他停在这边的马立即闻声向他奔去。 “告辞!”他的声音不高,但是让人看清了他的口型。 程颂安鼻子一酸,追着马儿向他跑过去:“休戎!” 明战忍不住向她走了几步,张开双臂去迎接她,但等她泪流满面奔到眼前时,又默默放下了手。 他笑着道:“别哭,程姑娘,我犹记得,你一身红衣在蹴鞠场上肆意而行,笑得又畅快又明媚,当真是美极了。” 他说的越轻松,程颂安越压抑,她很少在明战面前露出失态的样子,但此时此刻她难以控制地痛哭起来。 “对不起,休戎,”程颂安捂着脸摇了摇头,“我早该想到的,对不起,我答应了你,却没做到……” 明战犹豫一下,拉着她的手从脸上挪开,又举起衣袖,为她拭去眼泪,仍旧是温和地道:“你能答应我,我当真欢喜极了,这样我每每想起来,就知道,并非是我不好,而是命运使然。否则,我恐怕会遗憾一生,” 程颂安仰着满是泪痕的脸,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明战贪恋地看着她,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程姑娘,别为我感到内疚,别把我对你的感情当做负担,我管不住我的心,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觉得抱歉。” 自始至终,他都知道,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她的眼泪是因为太过自责和同情,而非因为要与他分开。 程颂安止住了哭泣,缓声道:“我们之间的那个约定,仍旧作数的,若有一天,我路过西北,定要去军中见你一面,到那时,你请我吃西北的果子么?” 明战眸色一暗,而后又明快地点了点头:“当然。” 程颂安擦干了眼泪,露出决绝的神色,从头上拔下簪发的珍珠发钗,如瀑的青丝散落肩头,她将发钗放在明战手中:“我今生今世不会再做谁的夫人。” “程姑娘,”明战掩饰的很好,只是到底还是声音带了颤音,“我希望你为自己而活,和离是,嫁人也是。” 他手中微微转动,将发钗上的一颗小小的珍珠捏了下来,放入怀中,又把发钗温柔地插入她的发间,之后就转身上了马,再也没回头看一眼。 程颂安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见,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回去吧。”崔元卿不知何时站在身后,轻叹道。 程颂安蹲下来,放声大哭,两世来,从没有一个人像明战这样全无私心地喜欢她,要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她辜负了他。 崔元卿叹了口气,等她哭了一会儿,再次开口:“回去吧。” 程颂安擦了泪,看也不看他,自己慢慢走回去,崔元卿也不出声,就慢慢跟在她的身后。 蔷薇和踏雪见崔元卿也跟着进到山居的内室,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程颂安心中依旧烦闷,指着他道:“谁许你进来的?出去!” 崔元卿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痛苦,比在马车上时的脸色更差了,他低声道:“我先在这里坐一会儿。” 程颂安对海棠道:“找两个人把临波轩收拾出来给崔大人住。” 海棠刚答应下,崔元卿瞪着一双红眼睛道:“林波轩离你太远,又挨着湖,我若不堪受辱,跳湖死了,你难逃其咎!” 程颂安听他无理取闹,本不想理他,但忽又想到他虽是跟圣上做戏来到这里,但圣意明面上毕竟说了,交给她来折辱,她正满腔郁闷无处发泄,正好拿他撒气。 于是她对几个丫头道:“哼,自今日起,你们都不必忙了,由崔大人伺候我。” 海棠虽说跟她进了宫,但她一直都是在集文殿外等着的,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看到踏雪挤眉弄眼朝她询问时,只能一脸懵地摇了摇头。 不过很快她们就知道了,因为宫里随后就在宫门口宣了旨意,不出一天,整个京城都知道崔大人因为寿王求情,而被圣人责罚,还将他交给已经和离了的前夫人看管、折辱。 民间闹得沸沸扬扬,话本子上也添了许多从前没有的世家后宅轶事。 “怎么?不愿意?”程颂安冷哼一声,看着一言不发的崔元卿。 蔷薇觉得有些不对,走近了一看,但觉他的呼吸粗重,眼睛赤红,便拿出帕子垫在他额头摸了摸,不由得一惊:“姑娘,大人烧的可不轻呢。” 程颂安早知道他发了烧,但他习武之人,中箭都不在乎,怎么小小的发烧能让他倒下?她带着气儿走过去,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别装死,起来,给我打水净手,再伺候我用饭!” 哪知她这一敲,崔元卿身子向前一倾,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差点给她扑倒,然后就人事不省了。 程颂安大叫:“崔元卿,你作死么!起开!” 一边喊一边想用拳头捶他。 海棠和踏雪赶忙上来扶住了,拦下她道:“姑娘,大人许是那天被大雨淋得,你且放了他这一回吧。” 那日的春雨下的着实有些大,崔元卿那日穿得不厚,白天在沁芳亭坐了一整天,子时才回来,冒着大雨从耕读园找了毡布,又到渔樵山庄来为那些秧苗搭棚子,本来并没有把这点病放在心上,但今朝忙完寿王的事,身心完全放松,才一下子病如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