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杜玄此约了众人去花不误喝酒。 苏鹤心道:这个杜二公子真是能折腾。他忙完了御史台的事,才慢悠悠地出了门去。 他走路一向不快不慢,有着自己的节奏,带动着衣襟飘飘扬扬,自成风流。十斜巷是他去花不误酒家的必经之路,他很喜欢这条路,地面是青石板和鹅卵石相间铺成的,踩在上面有些硌脚。淡淡的疼意从足底传来,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石板之间偶尔会钻出一株不知名小草或小花,摇摇曳曳的,颤颤巍巍的,一个不小心就被人踩在脚下。 苏鹤一边数着地上的鹅卵石,一边向前走。 突然,头顶传来开窗的声音。 随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嘿!鹤兄!” 苏鹤抬起头,迎接他的是倾注而下的暴雨。只见两个小厮抬着一个木盆,旁边一个绿色的身影在捧腹大笑。 苏鹤从头到脚被淋了个遍,水珠顺着他的额头滚落至高挺的鼻梁,再从下颌线汇聚到一起,滑落至脖颈。由于他抬着头,喉结异常明显,水珠从喉结滑落,滑进衣襟,让人浮想联翩。湿透的衣裤非常不适的紧紧贴在身上,他伸手将脸上的水抹干净,看清楚了那个罪魁祸首,不是杜玄此是谁? 苏鹤正想说话,又是一桶水倾泻而下。 街上人来人往,皆驻足观看。 有人认出杜玄此,笑道:“杜二少爷,这又是什么新鲜花样?” “也不知这位公子如何得罪了杜二少,唉,真惨。” 有人劝苏鹤:“公子啊,杜二少不好惹,赶紧走吧。” 有人调笑:“这位公子如此英俊,莫不是杜二少求而不得…” “……你闭嘴!”杜玄此趴在窗台上,冲着那人道。 苏鹤笑:“你怎么知道?”他一脸认真道,“我不过就是拒绝了一次杜二少爷,就惹恼了他,他就心生恨意,故意为难……” “鹤兄,你,你休要胡说……给我再泼。” 又是满满一桶水。 杜玄此气急败坏,“明明就是你先将我踹进河里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小爷我从小到大就没受过那种苦。” 苏鹤一动不动,此时他的脚下已经汇集成了水洼,还好这街道排水做得不错。 有人劝道:“杜二公子,算了吧,感情的事强求不来。” 也有人劝苏鹤:“公子赶紧走吧,你一直站在这里,不就是等着被泼吗。” …… 苏鹤抬起头,看着杜玄此,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杜玄此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强撑着胆子道:“鹤兄,你别怪我不讲道义,如今我们扯平了,如何?” 苏鹤语气冰凉:“你下来,让我打一顿,不然平不了。” 周围凑热闹的人越聚越多,看着一上一下剑拔弩张的两人议论纷纷。 “你…你怎么不上来?”杜玄此不服输道,“来人,将他给我带上来。” 很快,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仆走下来将苏鹤押了上去。 很快,楼上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掺和着不明朗的惨叫声。众人在楼下听得心焦,皆在为那俊美公子扼腕惋惜。 突然一件衣服从窗户上落下来,是一件白色里衣。 不一会儿,一只黑色靴子也掉了下来。 众人默契的闪开,才没有砸到人。 眼看着那屋里要发生一些不合礼数之事,大家一边感叹世风日下,一边散了。 花不误酒家楼上,苏慎苏疑喝着酒等着两人,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人。 晚上,杜玄此鼻青脸肿,衣衫凌乱地回到家。吃饭的时候,杜邑问他怎么回事,杜玄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睛肿得老大,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 杜居安道:“如今鄞都传开了,说杜家二公子对一个男子求而不得,当街报复。还…” “还怎么样?”杜夫人问道。 杜居安也觉得有些荒唐,又有些丢脸,他一路听回来,有种毛骨悚然之感,生怕别人知道他是杜玄此兄长。他愤然道:“众目睽睽之下,将人绑上了楼,行了不轨之事。” “咳…咳咳…”杜邑被呛到,杜夫人赶紧给他倒了杯水。 杜邑缓过来,厉声道:“此事当真?” 杜玄此抬眼看了看自家老爹,脸上有熊熊燃烧的怒火,他急忙否认,“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杜邑见他眼神闪躲,险些气得背过气去,他伸出手,颤抖着指向杜玄此:“你,你这个不孝子!!我说你怎么二十三了还不想娶妻,原来你是喜欢男人?!” 杜玄此只觉得一口黑锅向自己砸下来,砸得他晕头转向,挣扎不开。但他还是得挣扎一下:“爹!我不喜欢男人!是!那个男人长得好看,我就,就开了个玩笑!我喜欢女人!不信你去采阁问问!我的相好全是女人!!” “什么?”杜邑闻言啪的一声摔了筷子,“你又去那种不干不净的地方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你…你…来人,家法伺候!” 可怜的杜二公子又被打了一顿。 杜玄此趴在榻上动弹不得,杜夫人来看他,杜玄此将头埋在枕头里不说话。 杜夫人道:“阿玄,你真喜欢那男子?” “娘!”杜玄此闻言,一激动,牵扯到屁股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 杜夫人心疼道:“好好,娘不说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杜夫人又唤人来给他换了药,临走时说道:“阿玄,娘想的是,你若是喜欢那男子,也可以接回来。但在那之前,你得先娶妻。” 杜玄此无力地哀叹一声,闷闷地说:“娘,你走吧,我想静静。” 杜玄此思来想去,也不知为何事情会变成如今这样,他不过是想报复一下苏鹤,怎么就被反将了一军?他杜二公子在鄞都市井坊间浑名远扬,如今传得都是他,苏鹤反而没人关注。 歹毒!竟如此歹毒! 第二日,苏慎和苏疑便听说了此事,对于流言的另一半,他们不自觉的就想到了昨日缺席的苏鹤,顿感不妙,马不停蹄赶往杜府。 两人看到浑身是伤动弹不得的杜玄此,惊讶不已。 杜玄此见到两人,一肚子的委屈涌上来,正想一吐为快,苏慎却抢了先,他有些迟疑地问道:“景深,你这伤,是鹤兄打的?” 杜玄此摇头,耷拉着眼睛,压着最嘴角,一副可怜样:“一半是鹤兄,一半是我爹。” 苏疑笑道:“这…也不失为一段奇遇,景深,你知不知道如今鄞都大街小巷都在传你有断袖之癖,得不到就强取豪夺,如今但凡有些姿色的儿郎都对你的大名如雷贯耳,敬而远之。” 杜玄此理直气壮道:“断袖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儿,皇上不也养了男宠吗?怎么到我这就不行了?” 苏慎上前捂住他的嘴,“天子之事,怎可随意论之?” 杜玄此自知失言,只好闭了嘴。 苏慎和苏疑对视了一眼,苏慎清了清嗓子,好奇道:“所以,你真的和鹤兄……” 杜玄此闻言,吼道:“怎么可能?你都不知道,鹤兄他…他…” “他怎么了?”其他两人异口同声道。 杜玄此声音低下去:“他将我按在地上,扒了我的衣服,又将我绑在椅子上。”杜玄此顿了顿,有些娇羞地说,“我还以为…还以为…咳…还以为鹤兄喜欢……喜欢这种调调…”他神情又是一变,狰狞道,“没想到他走过来就给了我两巴掌,又将我打了一顿。” “唉!”苏慎看到他这般模样,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甚至不知是谁对谁错,只说道,“以后你与鹤兄怕就不要再见面了。” 杜玄此嘟囔道:“我如今身体和心灵都收到了严重创伤,鹤兄难道不应该给我道歉吗。” 苏疑道:“依我对鹤兄的了解,他是不可能来给你道歉的。再来揍你一顿差不多。” “啊?”杜玄此有些懊恼,“那算了,还是我去给他道歉吧。还有,若是我父兄问起来,你们千万不要说是谁,鹤兄好歹是朝廷命官,我爹又死要面子,以后如何让他面对鹤兄。” “知道了,你就别操心这些事了。”苏慎无奈,“你这两日就消停些,好好养伤,我们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