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笙口涩道:“逍遥哥哥......” 逍遥近身看着锦笙的眼睛,认真道:“锦笙,我们的仇恨是要冲着我们的敌人的,但不是我们的亲人。普天之下唯有亲人可以永远包容你,但同时会受很大的伤害,我们为什么要去伤害真正对我们好的人呢,你说对吗?” 锦笙转身泪目道:“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逍遥哥哥,你知道吗,如果当时在爹离世后他能告诉我事实,我回来陪在娘身边,我娘也不会守完灵后自尽的。他让我君山待了三年,却不让蓄英叔叔教我精妙功夫,只传我轻身功夫和自保的功夫。自保,我家破人亡了还自保做什么,让我背负着不孝之名苟活在这世上吗?如今真相已明,他还一直劝我不让我报仇,所以呢,我应该如何做到不怪他呢?” 绝遥若有所思道:“家国情仇,家在首,仇在末,偏偏家仇最折磨。报的了,大快人心;不能报,愧疚终生,又偏偏你的仇人是皇帝,牵扯到国,该如何是好呢?” 逍遥朗声道:“自古子报父仇,天经地义,管他什么皇帝还是太子。天高皇帝远,我自乾坤游,若求得问心无愧,就该义无反顾。” 绝遥诧异道:“逍遥,你......”,思忠让他们劝导锦笙放弃报仇,如何逍遥说这话。 锦笙也诧异的看着逍遥。 逍遥又道:“大哥二哥,试想若有人伤害了你我爹娘,我们还能谈笑风生,开解自己吗?” 绝遥世遥对视一眼,但见逍遥目光坚定,自信满满,知道他还有想法。 锦笙感激逍遥能理解自己,脸色好多了,欣慰道:“逍遥哥哥,你真的支持我?” 逍遥颔首道:“当然了,仇自然要报,不过,我们一定要弄清楚是向谁报。” “不就是那狗皇帝吗?” 逍遥正色道:“太片面了,自古皇权争斗,根本不是几个人的事,而是几大派系的斗争。他们都有自己的宠臣和谋士,为他们摇旗呐喊,招兵买马,拉拢关系,皇帝只是某个体系胜利的果实而已,生杀大权看似在皇帝手中,其实很多时候都是背后之人煽风点火、恶意中伤,众筹的决策罢了。” 他三人每年拜祭清芷沅湘夫妇,对沅湘女侠的故事了若指掌。母亲又格外推崇敬仰两位高人,所以此刻的于锦笙正如当年的陆离一样,忠良之后,满腔仇恨。 这样想来,绝遥世遥也已理解逍遥的想法,便细心观察锦笙神情。 锦笙面露不解:“什么意思?” 逍遥继续说:“据思忠叔叔所讲,若非徐有贞和都御史肖惟祯持续上书说‘不杀于谦,复位无名’,皇帝是不会起杀心的。所以,始作俑者小人也,死不足惜!” 锦笙苦笑,情绪激动:“就算始作俑者不是皇帝,但是他下令处斩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难道狗皇帝他就能没有半点愧疚之心高坐在龙位之上吗?” 逍遥沉思,宽慰道:“既然你心意已定,那我们便不再多说,无论如何自会支持你。” 绝遥世遥向来疼爱她,也随着答应。 她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轻声道谢,只想感激他们的理解。 逍遥轻轻握住锦笙双肩,柔声道:“好了,既已分清主次,就该和思忠叔叔重归于好了,他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发生这种事他才是最难过的,我们很多时候无意间就会伤害到自己的亲人而不自知。” 锦笙虽有点犹豫,但内心此刻对思忠也是释怀了很多,毕竟她清楚思忠始终是为了保护自己,她长舒一口气,“给我点时间吧”,便径直走了。 逍遥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越走越远,转头看向两位哥哥,绝遥担忧道:“仇家是庞大的朝廷,只怕是要抱憾终生了。” 世遥也跟道:“是啊,人生的变故实在太多了,一年前我们在君山舞剑寻道,是多么快活啊,没想到物是人非,苦了锦笙妹妹了。” 逍遥笑道:“二哥,我们才初入江湖,什么都没经历呢,怎么就有这般感慨了,哈哈。” 世遥摇头:“就是心疼锦笙啊,出来前爹娘再三告诫勿沾朝廷,只做行侠仗义之事,现在不光是朝廷了,还关系到皇帝,该如何是好?” 绝遥也附和道:“是啊,思忠叔叔让我们劝她放下,你怎么还鼓动她去报仇呢?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计策呢?” 逍遥目光坚定:“她父亲是为国为民的好官,却不得善终,这等杀父之仇岂能不报!若有人敢伤害我们家人,我必会天涯海角,手刃仇人,管他是什么皇帝老子还是阎王恶鬼呢。” “也是,从来都是劝别人容易,开解自己难,那我们难道要帮她去杀了那皇帝吗?思忠叔叔那边怎么解释?” 世遥也面露难色:“不光是思忠叔叔,怕是爹娘面前也没法交待,若杀皇帝,这可是造反,这种不忠不孝不义之事,日后必会被人唾骂。” 逍遥无奈道:“先让她从阴影中走出来吧,若没有希望,没有动力,她一辈子都在伤痛之中忏悔,我们也不愿这样不是吗?” 绝遥点点头:“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往后的事我们在从长计议了。” 逍遥拍拍大哥,乐道:“哈哈,难道还真的从长计议去造反吗?放心,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锦笙如今也是初经变故,等她有了更多的阅历,也许就自己想开了。” 世遥叹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什么可怕的思想,就因为这愚忠的思想坑害了多少良臣啊。” “二哥好觉悟,若是你会怎样?” 世遥看看远处,平静道:“如果昏君对我不公,我岂能容他。” 逍遥一怔,随后笑道:“好了,到此为止,咱们还是多陪陪锦笙。” 晚饭时间,思忠给他们分析了一下如今的朝廷局势,逍遥但觉无趣,硬着头皮听了半天,倒是锦笙和思忠关系缓和了不少,她开始给思忠夹菜盛饭了,这让三兄弟颇感欣慰。逍遥眼见两个哥哥与思忠相谈甚欢,思忠也许久未如此开心了,他们欢饮小酒,难得快活。 儿时一直听母亲讲南部上国人文、地理和奇人异士,还有精妙的功夫,逍遥一直想去四处寻访见识,他是个十足的武痴,母亲说过,南部上国的一些女子都以丝巾蒙面,而且,那儿人人都会武功,武学上层往往在古老的氏族中得以传袭,醉心武学的逍遥自然百般好奇。 酒罢,他兴致浓浓,不肯入睡,便躺在星空之下,心驰神往的幻想着一套绝世剑法,亦或者掌法,刀就算了,劈砍感觉太过蛮横了,这不是他喜欢的风格。亦或者能自创出绝妙功夫,开山立派,当个掌门人也挺好的。 他正思维遐想呢,却不知何时锦笙已经悄悄坐到了身边,逍遥猛地一惊,登时酒醒了不少。 以他此时的内功修为,若平日里十米开外便能感觉到他人呼吸,此刻酒意上头,又加上心猿意马,是以锦笙都坐在他身旁了才反应过来。 他倏地一声坐起身来,拍拍脑袋:“哎呀,难怪爹说喝酒误事,你什么时候坐在这的?” 锦笙看他红光满面,噗嗤一笑:“我看你躺在这里傻笑个不停,笑什么呢?” “想到了一些天马行空的东西,自我取乐。” “逍遥哥哥,我有事想请你帮忙”,锦笙充满期待的看着他。 逍遥莫名的心慌,皱眉道:“你不会让我帮你...杀皇帝吧?” 锦笙摇头,认真说道:“我自己的仇我要自己去报,不然我也不会心安的。我想求你教我厉害功夫。” 逍遥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笑道:“我自己还学艺未精呢,这不是误人子弟嘛。” 锦笙生气道:“在君山蓄英叔叔那么用心辅导你,你两个哥哥也说你的功夫比他们好太多了,你还在这演,你是不是不愿意教我?” 逍遥暗暗埋怨哥哥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嘛,一直以来都不曾拂了这个妹妹的要求,又是自己答应会支持她的,这可怎么办才好。 锦笙语音忽而哽咽道:“逍遥哥哥,我只求你教我功夫以报大仇,在这世上我也就你们几个亲人了,若连你都不帮我,我只怕要含恨九泉了。” 她突然说得这么凄凉,逍遥心乱了,忙道:“锦笙,你先别急,不是我不愿教你,我自小习武不假,但主要是以修炼内息为主,若只论内功修为,我确是高人一等,只是但凡练武,先要练内,这是个时间积累的修炼。练内欲速则不达,没有内修基础短时间是根本无法有进展的。” 锦笙又问:“那外家功夫呢,教我一套精妙的剑法可以吗?” 逍遥想了想说道:“蓄英叔叔确实授了我一套高妙剑法,乃是清芷爷爷所创的‘若离剑法’,精妙绝伦,正是上乘剑法。” 锦笙喜道:“真的吗,那教给我好不好?” 逍遥面露难色道:“老实说,我虽然练会了招式,但却难以发挥它的威力。蓄英叔叔说过,这剑法乃是写意不写实的意境剑法,当年清芷爷爷是由‘思君剑法’所悟即兴创的,是感慨与爱人若即若离那种悲伤氛围中所创,若无此心境,便难以发挥剑法的变化威力,所以蓄英叔叔也是只谙这剑法的五成精妙,我就更差了,我实在探求不到那种悲伤意境,所以于我来说勉强能耍个三成。” 锦笙略微思索,惊喜道:“那我如今大仇未报,心中本就悲怆万分,不是正合了这剑法的意境嘛。” 逍遥难为情道:“这剑法却又不是全悲,而是悲喜双重意境,所谓若即若离,便是有悲有喜。而且这其间夹杂男女之情,当年清芷叔叔说我日后经历了便会有所悟,所以你若只是报仇的心态,难免心浮气躁,只怕练这剑法有益无害。” 锦笙喃喃自语道:“男女之情...,”不禁多看了逍遥几眼。 逍遥也是初经世事,未经儿女之情,此刻点点星空,见妙龄少女的目光所至,多了很多柔情,脸上瞬间红了起来。 他尴尬地笑笑:“酒意又上头了,脸都烧起来了,哈哈,很晚了,还是早点休息吧”,说着起身要走。锦笙一把抓住他的手,满怀期待道:“那你答应教我了,是吗?” 逍遥心中慌乱,忙点头道:“我答应你便是,不过上乘剑法需要武学基础,这样明天开始先让二哥传你一套中等剑法,待你练好以后我再教你这剑法。” 锦笙开心不已,起身激动地抱住了逍遥,“太好了,一言为定”,然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留下逍遥手足无措的傻傻站在夜色之下。 是日,锦笙缠着世遥也答应了自己,思忠把逍遥叫道一边问了情况,他虽不情愿,但眼见锦笙较之前已开朗了不少,便也只好应允。 逍遥轻声道:“让她跟着练武吧,如今入了江湖,江湖险恶,一个女孩子也好自保,上乘剑法哪那么容易能练会呢,假以时日,她也许就坚持不住了,亦或者时间久了,仇恨也会淡的。” 思忠担忧道:“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一定会坚持下去的。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想要习得上乘武功,若无资质,难于上青天,何况她还是女儿身。也只好如此了,希望时间能治愈好她的心伤。” 午后,逍遥去了京城送思忠的口信,才知道京城已广布通缉令,捉拿陈忠。他找到在京师等候的文秀才,这秀才心是真的大,国舅府的管家正派人四处找他们二人呢,他竟还在街市上带着一众孩童念诗。逍遥怕他又强行出头害了自己,便只好带他又出了京。只是相识才几天,不敢带回思忠所住村庄,又在那城隍庙挨了一夜。 而绝遥乔装去京城打探消息,也看到了满街的通缉令,不敢久留,回来告知思忠。 世遥分析道:“陈大人已被护送出京,如今已不知就居何处,就算我们想找只怕也找不到,就算京城贴满告示,也于事无补啊。” “世侄有所不知,京师能人异士甚多,朝廷又悬赏重金,很轻易便会查到陈忠的行踪。江湖人士,从来都是朝廷所忌惮的,只是利益当头,他们又会为朝廷所用,那时候江湖道义便仅仅是些空话了。”思忠顿了顿,接着说,“陈忠要受罪了...” 绝遥看着思忠愁容不展,安慰道:“告示只是贴在京师,陈大人出京已有好几日,等到悬赏令传下去,势必会耽误些时日,只要他在山林隐居起来,我想也不会被轻易发现的,何况吉人自有天相。” “是啊,爹娘当年也是隐居青城,逃避东厂爪牙追捕,一躲便是十八年。叔叔,宽心点吧”,世遥认真的说。 思忠苦笑道:“但愿如此吧...” 他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默默无言,各自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