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腿伤总爱在夜里发作，经常弄得大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大夫在听了陆一的话之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大人现下晕倒只是昏睡过去，身体并无大碍的，多半是因为没有休息好，疲累过度了。劳烦陆侍卫给大人点些安神的香，多休息，三两天就能缓过来的。” 　　 听见大夫的话，在确定陆随没什么事后，陆一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大夫，”陆一担忧地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陆随，“虽说没什么事了，但大人从昨天夜里一直睡到今天下午，也没吃没喝的，不会出什么事吧？” 　　 大夫摇了摇头，笑道：“你等大人睡饱了，他自然就会醒过来了。” 　　 说完，任务完成的大夫收拾好自己的行装，便离开了陆随的房间。 　　 在陆随又沉沉睡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快到用晚膳的时间了，他方才醒转。 　　 可当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问自己，也不是问案子，见到陆一的第一句话就是： 　　 “卫清酒出来了没有？” 　　 陆一哭笑不得，赶紧从旁边端来一大杯准备好的温水递过去： 　　 “大人，你这才睡了一天，你当真以为自己把这三天都睡满了？小酒还在庙里，今天没听说她那边有什么问题，我猜测疫病多半是控制住了。” 　　 陆随听了陆一的话，仍是有些不放心，他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了个干净后，把盖在身上的被子一掀，就准备下床。 　　 陆一立马张开双臂将他拦了下来： 　　 “大人，你要做什么！？” 　　 “让开，”陆随摆了摆手，“让衙门派人搜山，已经有线索了。” 　　 陆一又让人把早就准备好的饭菜端了上来，满满当当在陆随面前摆了一堆。 　　 “爻师爷已经按照大人您的吩咐，带着属下走访了一天了，只是山路难走，住在山里的农户也都行踪比较隐秘，耗费的时间会长一些。在这段时间里，大人你就安安心心调养身体就行了。” 　　 直到现在陆随才终于感觉到有些饥饿感了。 　　 他在陆一欣慰的眼神中开始进食，陆一顺便给他汇报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 　　 “对了大人，”陆一忽然想起，“那个神婆三奶奶来了，非说有事情要亲自禀报，我们怎么劝她她也不肯走。怎么办，大人要见她吗？” 　　 “既然如此，就让她过来吧。” 　　 等了大半天终于得到了陆随的传召，三奶奶还来不及开心，急匆匆地跟着衙门的人来到陆随的房门口。 　　 陆随听见有些笨重的脚步声，从饭桌上浅浅抬了抬眼： 　　 “有何要事？” 　　 三奶奶头回见到陆随这么大的官，紧张地下肢不住地打摆子，但她仍是鼓起勇气大喊了一声： 　　 “要有劫数降临苏州了！” 　　 “……” 　　 听见了三奶奶略带离谱的发言，在场的人几乎都沉默了。 　　 陆一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瘪着嘴小声提醒道：“三奶奶，我家大人平日里最不信这些了，你要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就可别渲染了，赶紧说吧。” 　　 三奶奶有些不好意思地咽了咽唾沫，她偷偷瞥了一眼正在吃饭的陆随，见他脸上没有太多波澜，这才放心说下去： 　　 “大人，今日我在例行测算的时候，无意中算出一个对苏州城不利的卦象，我耗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算出这不利的来源，结合进来城中发生的事，我断定和一个人有关。” 　　 平日里她装神弄鬼惯了，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想要拿腔作调。 　　 “在苏州城中流传了许多故事，有些是有迹可循，而有的是人胡乱编纂的。大人，我现在要跟你说的这个故事，是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的，所以您千万要相信我。” 　　 据三奶奶所说，在她十几岁的时候，曾和一个道观里的道士十分投缘，经常会到那道观里学学东西，听听故事。 　　 那里头有个道士名叫三镜，三镜道长是整个道观里最具灵性也是最善良的一位道长。 　　 一旁的陆一听见了三奶奶的评价，噗嗤笑出来： 　　 “道士和尚哪个不善良，三奶奶，你怎么评出个善良之最的？” 　　 三奶奶不屑地斜睨他一眼：“三镜道长捡到了一个怪物，并且将他放在道观中养大了。” 　　 陆随夹菜的筷子在听见这句话后顿了顿：“怪物？” 　　 故事中的怪物，其实应该说是一个生来畸形的弃婴。 　　 他被人包裹的严严实实地，只露出一双眼睛，就这么丢在了道观门外的角落里。 　　 三镜道长发现他的时候，包裹着他的布上落满了初雪，多半是在外面被冻了许久了，可是那个弃婴连一句哭声都没有发出，就这么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周遭的世界。 　　 可当三镜道长和道友一起把包裹婴儿的棉布拆开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被这弃婴的外形给吓住了。 　　 “那个婴孩根本就不像个人，他身上长着细软的黑色被毛，仔细看他的脸，都能看到细细长长的毛发！” 　　 而那个婴孩的奇特相貌，正和传闻中的鬼王的外形极其的神似，所以令人意外的是，几乎所有的道长都不赞成将这样形象的孩子收养在道观中。 　　 “唯独三镜道长力排众议，不仅留下了这个孩子，还把他抚养长大，给他取名为‘青鸾’。” 　　 刚开始的时候，青鸾的存在并不为苏州的百姓所知，不会说话的青鸾在三镜道长的庇护下，也安然无恙地成长起来，当然，他身上的被毛也越来越长越来越浓密，几乎都要将他的脸颊都给遮盖起来。 　　 陆一双手托腮，就像听志异故事一样，认真地期待着后续：“然后呢？然后道观是怎么没的？青鸾又去哪里了？” 　　 “青鸾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被人发现，而道观饲养鬼王的事，也在当时的苏州城内传开了。”三奶奶说到这里，面上也有些悔意，“那时候盛传，说道观养鬼王驱邪是为邪道，召集了许多人去道观静-坐-抗-议，当时我的年纪也不小了，但我还是跟着大伙一起去了。” 　　 “然后？” 　　 “然后地动了。” 　　 陆随和陆一听到这里皆是一愣。 　　 地动？ 　　 三奶奶神情哀伤的摇了摇头：“地动了，道观也塌了，许多静-坐的人和道士都在那场地动中丧生了，三镜道长也在其中——而我因为就靠在门边的位置，侥幸逃了出去。” 　　 因为这件事的发生，道观更成了众矢之的，所有人都笃定的认为这是因为邪道饲养鬼王所遭到的报应。 　　 而失去了三镜庇护的青鸾虽然在地动中活了下来，却被所有苏州百姓上山搜捕。 　　 “那时的人们被气愤冲昏了头脑，甚至有人提出要烧山杀鬼王。” 　　 从三奶奶的叙述中，不难想象出当时混乱的场面。 　　 可青鸾就这样莫名地在山里消失了。 　　 他没有对三镜道长和道观的留恋，也没有表现出愤怒、哀伤等任何凡人才有的情绪，他就这么像个动物一般地消失在了丛林中，再也没有出现过。 　　 三奶奶的故事说到这里，也就告一段落了，她认真地看向陆随：“大人，你不要觉得我说的都是故事，我是亲眼见过青鸾的！我从未见过那样的怪物，人不像人-兽不像兽，他会像猴子一样灵活地爬到树上，还能像人一样帮着三镜道长打井挑水。倘若他再次出现，一定是因为他准备对苏州城的百姓，进行报复！” 　　 “请您务必小心了！” 　　 三奶奶的心情复杂，她仿佛确信自己的推断，恨不得跑到陆随面前，对着他耳边强调。 　　 可当陆随把她的故事听完，他的饭也正好吃完了。 　　 “谢了，你的故事很精彩，”陆随没有像往常一样对这样的故事感到不屑，也没有轻视，但他脸上清楚写着他不信，“你请回吧，要是见到鬼王我们一定会小心的。” 　　 三奶奶有些着急地抬头，她还想在说什么，眼前的视线就被笑嘻嘻凑上来的陆一给挡住了。 　　 陆一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把她的身体转了个方向，委婉地说： 　　 “非常感谢三奶奶的帮忙，这对大人的工作有很大的帮助。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家大人昨夜都因为这件案子晕倒了，不如我们先让他休息休息，怎么样？” 　　 陆一说着，就把还想抗-议的三奶奶给推了出去。 　　 陆随擦了擦嘴，示意身边下属把桌上的碗筷都收拾下去。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那两份糖糕，可以再多做一些，让爻师爷差人送到破庙里去。” 　　 而此时此刻的破庙中，卫清酒一共熬制了六碗汤药。 　　 在她帮其他姑娘喝下配药后，自己也躲到一边喝了一碗。 　　 这一日按时吃了大夫们的配药之后，虽说大家的情况反反复复，但也算有些好转，只是卫清酒隐约发现，自己时不时会感觉到有些头晕乏力，也不知道是因为过度劳累，还是被传染了。 　　 “总而言之，先喝药，也算能预防预防。” 　　 这样想着，卫清酒皱着眉头，把苦口的药给灌了下去。 　　 谁料她刚把手中的碗放下，她就见到了陆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