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鹂瘪着嘴走出弄堂口,牛肉面店过了饭点没啥生意,老板娘坐在柜台里撑着胳膊打盹,修自行车的人不晓去哪里,留下行当也不管,她搬过小板凳坐在yīn凉处,看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忽见不远处人行道的地缝里卡着一颗有机玻璃扣子,捡过来是外婆衬衫掉落的,她收进裤子口袋里。 太阳西斜,彩霞满天。陈宏森拎着篮球网兜回来,看见梁鹂呆呆坐在弄堂口,弯腰俯身,手里拿石子在地面划着,他走过去,重重跺下脚,一阵灰尘扬起。 梁鹂咳嗽两下,抬头见是他,懒得理睬,继续做自己的事。 陈宏森问:“小新疆,你在gān什么?” 梁鹂被“小新疆”三个字又刺痛了心,咬着牙回答:“画你的像!” “哦?”陈宏森不知所以,好奇地蹲下身细看:“.......!” 一只王八线条勾勒的栩栩如生。 梁鹂还怕他理解不了,火上浇油道:“它在跪下拜拜!” 陈宏森抬手揪住她的小辫子:“小新疆,道歉!” 梁鹂偏不,睁圆了眼睛瞪着他,犟劲儿上来了,就是不开口。 “那你们在做啥?”乔宇背着书包走到他们面前,他才从王老师家里补习回来,就看见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陈宏森先松开手,这不是件值得宣扬的事情,所以他没有说。 梁鹂也没有说,她站起身看着乔宇,鼻子一酸,眼泪大颗地掉下来:“外婆说,我再也回不了新疆了!” 伤心难过至极! 陈宏森和乔宇一时都傻了眼。 陈宏森先在左口袋掏掏,右口袋再掏掏,手帕不知被他扔到哪里去,就给乔宇豁灵子提示,比个擦眼睛的手势。 乔宇会意,从书包里取出叠成四方形的雪白手帕,有些笨拙的替她在脸上擦擦,安慰道:“没关系,上海也挺好的,等我们长大有了钱,可以自己买票去新疆。” 梁鹂哭得一噎一噎,眼泪擦gān又湿了。陈宏森问:“上海到新疆火车票要多少钱?” 乔宇想想说:“上海到乌鲁木齐硬座价钿价钱八十元,再从乌鲁木齐到家里汽车票价钿十元,至少得准备一百元钱。” 陈宏森“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阿宇啊,侬在做啥?快回来!”乔母看到点乔宇还没回来,便走到弄堂口来迎,恰见他三个站在那里,以为在白相,皱起眉不太高兴。 乔宇把手帕塞进梁鹂的手里,朝他姆妈快步地走去。 陈宏森刚要开口,就听有人喊:“阿鹂!”他回头,是沈晓军下班回来了。 沈晓军一手提着半只烤鸭,晃悠悠地走近,看见梁鹂眼泪汪汪,抬手给陈宏森额头一个爆栗子:“是侬欺负伊哭了?” “讲讲清慡清楚,到底是谁欺负谁!”陈宏森气得不行,这一家子什么人呀! “我们阿鹂这么乖,她还欺负你不成?”沈晓军又要抬手赏他,陈宏森好汉不吃眼前亏,一溜烟跑了。 “走,跟舅舅回去!”要牵她的手,梁鹂握紧手心里的帕子,别扭着不肯走。 “来,我背侬走!”沈晓军见状,笑着蹲下身,把脊背朝向她。梁鹂心思是灵活的,便趴到他背上,小手揽住他的脖颈。 沈家妈一直在弄堂里和邱婆婆噶三湖,看到沈晓军背着梁鹂过来,才放下心,金huáng的阳光追在他们身后,她迎过去接过烤鸭,朝梁鹂道:“外婆答应买烤鸭给你吃,呶,专门叫舅舅买回来,外婆欢喜你,你也要听话,不要再想回新疆啦,以后姆妈爸爸还有弟弟都会回来的,就能一家门团聚了!”她说着,却突然红了眼眶。 梁鹂默默地把脸俯在沈晓军的肩膀上。 第拾肆章 吃晚饭时,沈家妈摒不牢问:“爱玉回娘家冒一个礼拜,伊她又闹啥脾气?” 沈晓军朝正啃着烤鸭腿的梁鹂努下嘴唇,沈家妈会过意来,哼了一声:“随便伊去!侬也勿要去接,爱回不回!这房子以在现在还是我讲了算数,旁人休得指手画脚!” 宝珍挟一筷子酸辣白菜吃,笑着道:“阿哥,侬啥辰光时候和嫂子一道来医院检查,五年都怀不上,我问过妇产科医生,有病早治为好!” “侬才有病,神经病!”沈晓军拿筷子头狠敲她一记,宝珍捂住额大叫:“姆妈,侬看阿哥呀.....又欺负我!” " 好好吃饭,皆少说两句,天下太平。"沈家妈油生烦恼,这也是一块心病,她把丝瓜蛋汤捣进碗里泡饭吃。 沈晓军最先吃完饭,热得汗趟趟滴,把湿透的背心脱掉,站在电风扇跟前像一堵肉墙,随手转开电视,有个女声在唱:昨夜的、昨夜的星辰已坠落,消失在遥远的银河.......沈家妈一激灵:“《昨夜星辰》开始啦!”端起碗坐到沙发上看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