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对整个国家来说都是不平凡的一年，动荡不安、灾难不断、伟人辞世，连带着周秉申都不敢有任何大动作，老老实实窝在农场这一亩三分地。 　　 每天写写材料，把例行的工作完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像个小媳妇儿。 　　 对了，除此之外他还得照顾孩子。 　　 周秉昆在农场，郑娟在医院照顾老的和小的，再带一个冯玥根本忙不过来，没办法，周秉申只好把小丫头带在身边。 　　 好在时间长了，小丫头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农场上上下下，不管是谁，对她都很好，而且有那么多人陪她玩，还有小狗、小牛、小羊，一天天不亦乐乎。 　　 最关键的是，农场里这些学者文人，成天闲的没事干，把当老师的天赋全施展在冯玥身上，不是教她诗词歌赋，就是教她外语数学。 　　 小小年纪，她已经能用英语跟人做最简单的对话了，这让教她的那位领导老泪纵横，直言自己遇到了天才。 　　 这还不够，农场里还关了一位音乐家，弹钢琴的。 　　 虽然农场里没有钢琴，现在这个时代也不可能让他肆无忌惮的教人弹钢琴，那属于资本产物，会被严打的。 　　 但方法总比困难多，这位音乐家拜托周秉申，帮他用纸壳做了个假的钢琴板，比例尺寸都一模一样，除了没有真实按压感，也没有声音传出，说起来也算是个不错的学习道具。 　　 冯玥就在这样的条件下开始学习钢琴，别说，架势有模有样的。 　　 周秉申决定以后有机会，换个大房子，一定要给冯玥弄一架钢琴，以后让她成为美女钢琴演奏家，一定是个不错的路子。 　　 暂且不提以后那么远的事儿，先把目光收回来，看看眼下，周秉昆在他三哥的运作下提前出狱。 　　 只不过这件事谁都没告诉，他也很低调，出去以后，基本就在家憋着，除了每天例行到医院看望母亲和郑娟，其他时间都在家呆着。 　　 一是因为他出去这件事经不起推敲，万一被人详查，很容易给周秉申带来麻烦； 　　 二来嘛，他自己觉得丢人，无颜面对大家，好像天生矮别人一头似的，这个心态一时半会儿扭转不过来； 　　 至于酱油厂的工作倒是没丢，只不过原本的出渣车间回不去了，厂里领导也不知道怎么安排他，只能让他暂时在家呆着，等有了进一步安排，再通知他过去上班。 　　 原本6月份就出来了，直到10月份，大家伙才知道周秉昆自由了，尤其是刚刚升了副主任，一跃成为领导、分了房的乔春燕，知道这事儿后，连忙张罗着到她家里温锅。 　　 当然，主要邀请对象就是周秉昆，其他人都是顺带的。 　　 其实乔春燕这人，抛开偏见不谈，抛开人性不谈，确实是有能力的。 　　 在普通老百姓中，她一个女孩，能从一个普通按脚工，走到领导岗位，没有点道行，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她绝对是白手起家，家里人根本靠不上。 　　 想当年，也就是69年，周家长子周秉义在江辽生产建设兵团服役，周家闺女周蓉积极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不辞而别，远赴西南的深山老林插队。 　　 无独有偶，乔家的三位闺女中，两位姐姐离开城市深入农村基层，乔家只有三姑娘乔春燕成为了留城青年。 　　 按照当时的规定，留城青年可以分配工作，没成想乔春燕分到了国营大众浴池当修脚工。 　　 这并不是一份体面的工作，但是留城青年一生只有一次分配工作的机会，又是计划经济年代，如果不接受安排，意味着失业在家，也就失去了安身立命的饭碗，毕竟那时候没有私营经济。 　　 乔春燕来到国营大众浴池工作，虽然是一名修脚工，但是她心灵手巧、口齿伶俐，凭借精湛的手法技艺，成为大众浴池一把手十分依赖仰仗的台柱子，连收费窗口的大爷也是敬她三分，礼遇有加。 　　 经年累月，乔春燕在国营大众浴池的根基日渐深厚，这不，苦熬7年后，竟然从一名修脚工成为副主任，光字片的胡同里终于飞出了一只金凤凰，乔春燕算是彻底出人头地。 　　 在国营大众浴池，另一位修脚工花姐，是乔春燕的同事，花姐的资历不浅，工龄不短，甚至超过乔春燕，但是她依旧是一名修脚工，面对同事升职满心嫉妒。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花姐满口的“乔主任”，其实是口惠而实不至，更多的是不服气。 　　 只可惜好景不长，乔春燕被人栽赃陷害，受到社会事件牵连，被罢免副主任职务，重新成为修脚女工。 　　 眼下，就是她刚刚登上人生巅峰的时候，那还不抓住机会给朋友们显摆一下？ 　　 她分的这个房面积不大，只有20来平，勉强凑了个一室一厅，独立卫生间是不用想的，一层楼有一个公共卫生间，男女分开，味道相当感人，唯一的好处是冬天上厕所不冻腚。 　　 至于独立厨房更是想都不用想，大家都是在楼道里支上锅灶，生火做饭，整个楼道就是个大厨房。 　　 没到做饭的时候，楼道烟熏火燎，很热闹，好处是谁家炒萝卜还是焖羊肉，香味飘散全楼，大家都能“分享”，缺个葱少个蒜的，彼此也能互通有无，自然还可以互相观摩，交流厨艺。 　　 而且大冬天在楼道里做饭，确实不会冷，毕竟每家门口都开火，在封闭楼道中，大汗淋漓是非常有可能的。 　　 这当然是从好的一面讲的，至于楼道里充斥着油烟，堆满了锅碗瓢盆，晚上上厕所，一不小心踩进谁家的盆里，惹来一通怒骂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不过关上门，敞亮的客厅，还是让人心生向往。 　　 孙赶超和肖国庆带着媳妇儿来做客，吕川和唐向南没来，他们都有各自的事情，只有秉昆是自己来的，看着人家一对儿一对儿，他也有些羡慕，想着郑娟要是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