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走出【帐】，长谷云便是一惊， 　　 庙门外本是个山坳，能供人待着空地并不大，这会却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和咒灵，跟阿三的面包车似的，这些人与咒灵各个盘腿而坐，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摩肩接踵'。 　　 他只是粗略估算一下，面前这些人竟不下三千之数，而且咒灵的数量比人还多出三成来。 　　 “奇怪了，之前感觉没这么多人啊……“ 　　 长谷云有这个疑惑也正常，他来这里，是被当作‘客人’招待的，自然没跟这些孔哥孟哥的弟子混住在一起，而是有一个自己单独的小院。 　　 所以他当然不清楚，这些人并非每天都去田里务农，而是分排了时刻表，每组人大概要连续工作三十天，然后开始休息，说是休息，其实还是在工作，只不过工作地点变成了屋里，而他们要做的，就是一边修行一边通过某种结界术对自己负责的咒灵施加‘净化’，就这么轮换着干，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基本不存在闲着的时候。 　　 听到这，各位可能会有些怀疑，看之前说的，这孔哥和孟哥读过不少书，给人的感觉也不像什么坏人啊?怎么行事倒给人一种该被吊死在路灯上的邪恶资本家感觉呢? 　　 首先，大家要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是好是坏，跟他读过多少书通常是没什么关系的，好人即使不读书也懂得谦和礼让，坏人即使读了书，也会自圆其说，将书中原本的道理，扭曲成只对自己有利的歪理。 　　 纵观历史，一个读过书的坏人，能造成的破坏，往往是没文化的坏人所能造成的百倍千倍。 　　 这事连美国佬都知道，不信您瞧瞧美漫那些反派，能跟主角做对手的，哪位不是智商高绝，能引领一整个行业的大佬，您要单单只是个博士，都没脸跟同行打招呼。 　　 当然，我说了这么多，并不是想告诉你，咱书中的孔哥和孟哥这两位其实是深藏不露的大恶人，我其实只是想告诉各位，甭管您是好人坏人，多读点书，准没错，当坏人也得当最顶尖的那拨不是吗。 　　 提到孔哥孟哥，正好介绍一下，孔哥，本名中村孔文，孟哥，本名中村孟介， 　　 虽然一个看起来才三十多岁，另一个看着都快七十了，但实际上呢，两人其实是双胞胎兄弟，他们不但不是恶人，反而是大大的善人，心怀天下的那种， 　　 先说这孔哥，幼年体弱，然病痛不改其志，赴天朝学文十五年，回朝为官，因为人太过正直，遭人排挤，无奈之下弃文从武，又发现自己的结界术天赋还在咒术师才能之上，因其能力的泛用性，破格被招入【五虚将】后备部队，任教官， 　　 然，好景不长，他想令咒灵与人和平相处的想法几乎被所有同行反对，再加上他为了寻找志同道合之辈，学习孔圣广收门徒近千人， 　　 时年二十八岁，春，恒武皇帝被人挑唆，认定此人在【五虚将】中传播歪理邪说，影响到队伍对他的忠诚性，再加上其门徒上千，又全部是咒术师，这让本就安全感不足的恒武皇帝感觉到了威胁， 　　 于是乎，以蓄意谋反之罪将孔哥革职入狱，秋后问斩。 　　 按理说，他的故事就到此结束了，不过，真正有才能的人，即使是死亡也压不跨他，孔哥在狱中枯坐了一整个夏天，这段时间非但没能让他在狱中被折磨到憔悴失形，信念崩塌，反而更像是给了孔哥一个细细梳理自身所学，感悟自己前半生的机会。 　　 著名的畅销书作家，村上春树说过一句话，“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这句话放在孔哥身上再合适不过。 　　 入秋这天，孔哥于龙场悟道，他的外貌虽然未老，更无一丝白发，但他的内心，已经如历经世事的百岁老人一般，对过去种种皆视为过眼云烟。 　　 大彻大悟，唯其志向未改，孔哥悟道的那一刻，他仿佛获得了某种洞察世间万物本质的能力，即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境界。 　　 简单的来说，就是理解和创造能力变强了，此外，他那原本因为双生子命运而显得十分贫弱的咒力，也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这让孔哥从【五虚将】教官这种杂鱼级别，一下变成了当世有数的强者。 　　 之后的故事就很简单了，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力量变强而去报复谁，孔哥只是简单的越了个狱，喊上自己的弟弟中村孟介，以及自己那些还没被波及到的弟子们，一起离开了京都。 　　 他们四处流浪，到处祓除那些杀过人的咒灵，然后继续扩展着自己队伍，顺便继续研究咒灵，咒力，人类这三者的关系。 　　 这期间，恒武天皇也曾听闻他们的踪迹，并派出当时手下最强的【五虚将】中被成为历代最强的‘将星’，试图将他们除掉，当然，这次行动以失败告终了，这位历代最强被打到濒死，靠着别人帮助才勉强回朝复命，而且没过多久就一命呜呼了。 　　 孔哥这边呢，虽然他变得很强，比那‘将星’还要强上几分，可他毕竟是学者型的人才，实际动起手来，自然比不上以杀人为生的【五虚将】。 　　 就如那些老掉牙的故事一样，他的弟子们死伤了大半之后，孔哥才第一次尝试用自己的能力【纳虚】去从已经死去的人身上获取资源(以往他认为这招有伤天和，所以只会对咒灵使用术式)，将自己提升到了一个即使毫无战斗意识也能轻松击败【五虚将】的程度。 　　 在此之后，他也意识到这样流浪并非长久之策，带上剩下的弟子，以及不少慕名而来，因为各种原因而家破人亡的低级术士，在这里开辟了一所，可供万人居住的，极其隐蔽的场所。 　　 再之后，武恒失去了他俩的消息，也没有再试图寻找，而孔哥则是带着这些人在【帐】里，一待就是十几年，他们一边耕作自给自足，一边继续研究咒灵和人类共存之道。 　　 至于中村孟介，这位孟哥的故事比起他哥哥来，就没那么精彩了， 　　 这俩兄弟，性格迥异却又亲密无间，远赴天朝读书，他肯定跟着去，可回来做官，就没他的份了， 　　 而拒绝他的居然是'相貌过于老成，有碍朝堂观瞻'这种可笑的理由。 　　 单论面相，孟哥虽然少年老成，但十分爱笑，放在儿童画本里也算得上慈祥的长者，无论如何，'有碍观瞻'这四个字绝对是和他关联不上的，要说孔哥那一脸横肉，可能会吓到小孩子还差不多。 　　 那具体是为啥呢，其实就是孟哥这人太过直爽，或者说他不会想那么多，回到霓虹之后，与人交流口不择言，总是宣扬他那一套从圣人之道里自悟的‘抡语’，再加上他又是个咒术师，朝堂上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人家总感觉这家伙可能有暴力倾向，简单点说，就是害怕了。 　　 大家都是普通人，上朝意见不合吵架动手，充其量就是扔个香炉打破脑袋，回去养上半个月，又是一条好汉，可这货一张口就是什么'仁'就是将人打成两截的技术，‘义’就是把人的脑袋锤进胸腔的技艺之类的，这谁受得了，官没了可以干别的，命可只有一条。 　　 所以呢，官是没法做了，于是他便听哥哥的意见寻了个官府衙门的活，每天喝点酒，巡巡街，倒也快活自在。 　　 后来呢，孔哥入狱了，孟哥便想办法调到了牢里当狱卒，他倒没想去帮孔哥越狱，他只是单纯的为哥哥的遭遇感到难过， 　　 书里学到的道理告诉他，要忠君，要爱国，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书里说皇帝是不会错的，可孔哥也没错，那到底是谁错了呢? 　　 他这样问孔哥，孔哥也说不上来。 　　 两人就这么沉默的等待着问斩的那天，孔哥的悟道，也许还有着弟弟的陪伴给予的几分帮助。 　　 就在入秋的前一天，孔哥突然告诉孟哥，他知道答案了，错的并非某个人，是这个世道，要想解决这个问题，需要保证咒灵和人类的和谐相处，再借由咒灵从不疲惫的身体特性，为人类创造出足够的生活物质，如此，便不会再有人错了。 　　 孔哥还说，这件事，凭他们两个，再加上所有的弟子，花费一辈子可能也做不完，问弟弟愿不愿意跟自己一起走。 　　 孟哥听到哥哥的话，笑了。 　　 他的回答自然是肯定的，况且孔哥悟道，作为双胞胎的他也跟着孔哥一起变强了，虽然不如孔哥提升的那么迅猛，但好歹也是一份力量，不至于做拖后腿的那个。 　　 后面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这里不再赘述。 　　 讲了半天，孟哥的一生其实用一个词就能总结，就是'随波逐流'，再加上半句的话，那就是‘听哥哥的话’。 　　 这事说来简单做来难，不过好在孔哥也从未吩咐过什么让他非常为难的事情，多年过去，孔哥的弟子们，也都认可了这位师叔的功绩，尊称其为孟哥。 　　 ……说到哪了来着，说到这长谷云住在这里还没多久，自然是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人藏着，况且他一个聋子加文盲，跟人交流都费劲，更不可能在里边乱闯了。 　　 这年头物质匮乏，人们的道德底线普遍比较低，愿意给自己口吃的，对待自己已经算得上是中立友善了，况且这伙人个个过的跟苦行僧似的，还养着咒灵， 　　 以他的惊世智慧稍微思考一下就能得出一个结论，这些人如果不是在改造咒灵以便人与咒灵和谐共处，那就是在准备造反的路上，而且后者的可能性要比前者大得多，毕竟这事到现代还没解决，如果他们真的做过，起码自己在后世应该能找到相关的资料吧，只可惜现实是他对这些人的记载是一点也没看到。 　　 可就算这样，对方想造反跟自己也没啥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自己乱走走到了什么不该进的地方，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和事情，那自己管是不管?就算他不想管，且明摆着不识字，这些人又能不能信他？ 　　 总而言之，在长谷云莫名自信的脑补之下，他这半月以来可以说是相当老实了，所以他见到的也总是那拨人在干活，自然就会以为这地方拢共就这么些人。 　　 至于为什么没有用【圆】去确认，也很简单，这地方毕竟是一个比较大型的咒术师聚集地，人人皆有咒力，乱用【圆】去探查，就跟你在RPG游戏里跑到镇子里每个NPC家门口，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冲进去乱翻，翻到有价值的东西还要拿走似的， 　　 你在游戏里这么做可以，可现实里你要敢这么干，可没人会惯着，长谷云虽然行事随意，但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 　　 且说这孟哥领着他走到那山坳前，随后转身，长谷云这才注意到，这老爷子手里还拎着根木棍，棍子很直，表面也没有多余的树杈，故而显得十分光滑，另外，木棍的顶端，还用'阳刻'的手法，绘着密密麻麻的咒文， 　　 咒文很小，换做一般人肯定得贴在上边才看得清，不过长谷云的视力比较好，他只是余光一扫，就认出了这些咒文，大概包含着'刻印''引导'和'凝聚'的作用， 　　 这棍子要是再长上那么几分，长谷云可能得怀疑他是在cos某只猴儿，不过还没来得及细想，很快他就知道这根棍子是干嘛的了。 　　 只见那老爷子将棍体插进土里，双手掌心对准顶端，咒力外发，轻喝一声，整根棍体立时便红的发亮，像是那种在炉中煅烧过的铁棍一般， 　　 就在长谷云想问问对方，那玩意拿着到底烫不烫手的时候，孟哥已经用行动回答了他， 　　 只见白发老者一把抄起棍子，左手微微下压，示意长谷云站在原地不要走动，同时右手以棍尖触地轻轻滑动，短短几个呼吸，便以长谷云为中心，绘制了一个以圆为边界，以逆五芒星为主体，兼顾着不少连长谷云都没见过咒文的结界， 　　 随着最后一笔画完，就这么简单绘在地上的图案居然发起了阵阵蓝光，显然是孟哥往里注入了不少咒力才能有此效果， 　　 “这结界不简单啊……”长谷云心里念叨着，至于怎么个不简单法，他也不清楚，总之就是不明觉厉， 　　 此外他心中还有句老槽不吐不快，对方画个圈让自己待在里边，更有种孙猴子保护唐僧的既视感了有木有。 　　 远处的孔哥看孟哥竖起大拇指，也顾不上训斥他来晚的事情，这种强烈的日光难得，即使错过了些许时间，也比平时强得多，而且他们这阵法并非随意发动，此刻准备工作已经做好，那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只听孔哥低吟一声，随后便发动了自己的能力【归墟】，将在场众人，以及咒灵全部链接起来，感受着体内汹涌的咒力，弟子们坚定的意志，以及混杂在其中，那些咒灵带来的，各式各样的负面情绪，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了，但每次发动能力，都让他不由的感叹，众多弱小的力量集合在一起竟如此强大，如果不是他心智坚定无比，恐怕早已迷失在这份力量之中了， 　　 孔哥平复了下心情，深吸一口气，随后一字一顿的念道， 　　 “孟曰成仁，孔曰取义，舍生而取义，极之咒，净邪灵，邪去侮天梯!“ 　　 吟唱一停，日光最盛之向，便有一道白芒，携浩然净化之力，被孟哥刚刚绘制的结界吸引过来，朝着长谷云的周身轰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