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一下,有人吗?”白发男人敲了敲门,如是说道。 “进来吧,羂索。” 俗话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当高专一方费尽心思所保护的天元,选择倒向外人的那一刻,胜负的天平便已经倾斜。 薨星宮,就在天元将长谷云骗进封印同样的地方,一对白发男女相对而坐。 圆凳,小桌,清茶一壶。 像是个可笑的循环,这次,羂索坐于上首,而天元则位于次位。 同样是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肉体,寄居着存活了千年的灵魂,天元的面容更年轻些,但一举一动却时刻给人一种腐朽和陈旧的味道。 而羂索则不然,从他掏出手机打开原神的行为就能看出,这是个与时俱进的家伙。 天元与羂索的关系,并非一句简单的敌人,或是朋友可以概括的。 两人的故事,要从千年前的平安时期说起。 ‘转生’与‘不死’,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将两人联系在一起,他追,她逃……期间的爱恨纠缠已无需再提,做过敌人,也当过朋友,一切的一切,都随着天元在某次‘进化’之后,重新躲进了薨星宫而轰然结束。 时间,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带来一切又带走一切,伤害一切而又抹平一切。 对于羂索和天元来说,对方早就是自己生命中最为特殊的存在。 即使并未生活在一起,即使理念不同,追求不同,但只要知道,在某个陌生的城市中,仍有一个故人的存在,便足以慰藉,哪怕偶然在街上匆匆一瞥,也能够唤醒那颗沉寂的心…… 扯远了,反正两人大概就是这么个关系,一般人可能难以理解,但对于已经存活千年的人来说,这种关系反而比所谓的亲人,朋友,或是敌人更加难得。 天元缓慢的起身,优雅的将茶沏好,又颇为好奇的看羂索打了会原神,这才忍不住开口道:“你这次来,就是为了蹭我的wifi?” “……”羂索不慌不忙的把任务做完,关上手机屏幕,又端起茶喝了一杯,喝完,这才不紧不慢的回道:“你看,又急。” “明明已经是长生种了,为什么还要像那些凡人一样,追寻片刻的结果呢?” “不要再东拉西扯了!”天元闻言,将茶杯重重拍在桌上,每次见面,羂索都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让她十分不爽,“不是你说的能搞来全世界的咒力,助我修行?” “说好的半年,这半年又半年,两年过去了,你知道这两年……”天元说到这,语气猛地升高,“我到底是怎么过的吗!?” “窝在薨星宫,像一条不敢出门的狗一样过呗。” 羂索说话的语速还是那么缓慢,且平稳,他就像没听到天元话中的怒意,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虽然最大的威胁,长谷云已死,但对付五条悟还是需要十足的准备,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于宿傩身上,本来,我是以十年为单位来准备计划的……” 也许是他镇定自若的气度的态度感染了天元,或许是羂索目中无人的姿态让天元明白对他发火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天元的语气也不那么激动了,但还是充满了讥讽和质疑,“那你怎么现在就来了,怎么不让我再窝十年。” “再完美的计划,也永远赶不上变化。”羂索托着下巴,将自己的打算娓娓道来:“夏油杰长居阿美利坚,我找不到机会把他‘换掉’,所以必须培养一个足以抗衡五条悟的家伙出来。” “所以?”天元就跟捧哏似的,十分识相的接了一句。 “以此为目的的‘陨星’实验大获成功,虽然在数量上,没能像预期一样得到一支由特级咒灵构成的军队,但在‘质量’上,却给了我意料之外的惊喜。”羂索拿起茶又喝了一口,继续道:“用养蛊的方式将一堆一级,二级,和少数的特级咒灵放在一起,最终居然得到了一个超乎想象强大的咒灵,那是可以称之为咒灵中‘王’的存在。” “比五条悟还强?” “呵呵。”羂索又笑了,“你觉得什么才是强?” 面对这种问题,天元肯定是不会回答的,不然对方又得像训女儿一样给她一顿说。 羂索等了会,见天元不肯搭茬,只好叹了口气,继续道:“五条悟,确实很强,但他是存在‘上限’的,但我培育出的‘王’,则拥有无限成长的能力,如果早知道会有这种结果,我们根本不需要去特意封印长谷云,让‘王’将其吞噬,也许更好。” 见羂索装完逼了,天元赶紧问了一个她最感兴趣,也是最关键的问题,“没有咒灵操术,你是怎么控制它为你做事的?” “控制?”羂索疑惑道:“我为什么要控制它?” “那你就不怕它……”天元纠结了一会,还是说出了那句话,“杀死你?”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于是补充了一句,“或是杀死我们?” 娟索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是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他就那么一刻不停地笑了足足五分钟,笑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这才停下, “真是好笑,一个拥有‘不死’术式的家伙,居然这么怕死,这恐怕是我近几百年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了。”羂索说完,又疑惑地看了一眼天元,“等等,难道你不是在讲笑话?” 看着板着脸,丝毫没有笑意,并保持沉默的天元,羂索的笑容收敛了些,“这比刚刚那个更好笑……但恕我已经笑不出来了,刚刚那阵,已经把我最近一百年的笑容都消耗掉了。” 又沉默了片刻,羂索才恢复了那副平静且冷淡的模样,继续道:“如果被它杀掉,说明‘我’也不过如此,你,也是一样。”说完,羂索便站起身来,“我原以为你是追寻着什么,才躲在这‘狗窝’里近千年,没想到你的理由仅仅是‘怕死’。” “你根本不懂我,我也不想跟你解释什么。”天元冷冷回道,然后将【狱门疆】丢给了羂索,“拿着吧,这两年都没什么动静,那长谷云应该已经死了。” “即使没死,也早就疯了。” 说罢,天元又轻声道:“小心点,可别死了。” “呵呵,别担心,我在你身上下的注,并不比其他棋子更少,而且……”羂索并未回头,只留下一个背影,“你这个家里蹲,还是别操心我了,我可是实打实的……在人类社会的尸山血海中,从千年前闯到了今天。” ----------------- “人还真不少呢。” 田中君是个传统的日式宅男,除了工作,平日里就爱窝在家里喝点肥宅水,打打游戏什么的,虽然他已经三十多岁了,但这种人山人海的大场面,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手里抱着狗子,田中君一路小跑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居然是第一排吗……那个叫冥冥的家伙,还真是厉害呢,各种意义上的。” 田中君知道,这张票花了他不吃不喝几个月也挣不到的钱,这让他不禁感叹资本的丑陋。 然后他就把金毛扛在肩上,拧了下鼻头,开启了录像模式。 不消片刻,观众席已经人满为患,但偌大的看台上,却空无一人。 只有一台老旧的钢琴,一座排布十分奇怪的,立体环绕式的架子鼓, 两个孤零零的话筒,其中一个上边还挂着把电吉他。 “喂~喂,听得到吗?” 就在人声渐沸之时,布满整个会场的大喇叭中传出了一道沙哑的声音,炸麦的声音混合着粗重的喘息,以及刺耳的电流声,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的听力仿佛遭到了强奸…… 然而,唯有一人,面对这声音,额上已经涔然流下了冷汗,田中君的眼中看见,面前的看台上突兀的出现了五个人……或者说,五个咒灵。 为首者,顶着个火山脑袋,一身暗黄色斑点马甲,右手握着麦克风不知所措,旁边的白色树枝头,正试图帮它修理麦克风, 架子鼓旁,一个满脸缝合线的青年,正冲着那火山头大喊,“前辈~你麦炸了!” 一个金发的斯文中年人,慵懒地坐在钢琴后,与此同时,半空中的红皮章鱼,已经悄然展开了领域。 于是,黑幕渐起, 天地焕然一新, 漆黑之夜化作午后的落日海滩, 伴随着钢琴声渐渐响起,呢喃而空灵的女声传出, 不知何时,那红色章鱼头已经默默掏出小提琴拉动起来。 无需向观众示意,场上凭空飞起的电吉他便已彰示着演出的开始。 …… 田中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要么就是这个世界疯了,如此多的普通人聚在一起,竟无一人对台上的异常提出疑问, 反而跟着“I want my tears back”一起疯狂的摇摆着手里的荧光棒, “难道说,这就是夜愿(Nightwish)的威力吗?” 田中君无法否认,台上的咒灵唱的确实很好,那是一种与原唱大气磅礴完全不同的感觉。 歌声仿佛要将人心中的压力,痛苦全部引导出来一样,让人不由得想要呐喊,想要跟随那节拍扭动起来, “The treetops, the chimneys, The snowbed stories, winter grey” …… “Where the real is shattered by a Mad March Hare” 女声戛然而止,火山头拽起麦克风,布满血丝的独眼透出摄人的光, 缝合脸四肢并用,鼓声阵阵, “Where is the wonder where's awe” “Where are the sleepless nights I used to live for before the years take me” …… 荒诞的咒灵演唱会,直击灵魂的歌声, 田中君突然有些理解了。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 无数纯粹的咒力从那些观众身上向外涌出,连接成一道浓烈的雾,那雾的终点,看不分明,但明显是通往了幕后未知的存在。 田中君偷偷摸摸掏出了单片眼镜挂到脸上,想要偷看一下台上这几位咒灵的实力,不看还好,这一看,顿时让他想立刻拔腿就跑, “这五个,居然有三个是二十万以上的战斗力……” 不必深思,这么几位牛鬼蛇神凑到一起,绝不是开个演唱会这么简单,如果它们没有在酝酿什么类似‘人类灭绝计划’的东西,他田中圣舍当场就把这眼镜给吃了。 “不能现在跑,在第一排太显眼了。” 遇事要冷静对待,这是田中君一贯的准则,他一边悄悄将狗子挪到了怀里,又不着痕迹的拧了一圈狗尾巴, “直接开启网络上传,等会领域一解除,我就牵着狗撤出去……要冷静,之前的演唱会从没死过人,我不是咒术师,它们也绝不可能发现我。” ……这两个半小时,简直是田中君人生中最漫长的两个半小时,期间几个咒灵的领域不断切换,每一次,他都期待着是最后一次, 待真正的最后一曲终了,他那紧绷的神经早已不堪重负,整个人也变得满头大汗, 但即使如此,田中君也并未冲动,先是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周围的观众,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丝丝发泄过后的潮红,故而他因为紧张而涨红的脸放在里面也不怎么显眼。 混在有序退场的观众里,田中君刚牵着狗子缓步向前,随后就是一愣,那几个咒灵,居然没留在台上,而是跟随着人流一起往外走,巨大的压力让田中君的身体都僵硬了起来。 因为在第一排的原因,几个咒灵纷纷从他面前经过, 火山头,树枝头,章鱼头,眼镜男……没有人(咒灵)回头,也没有人(咒灵)注意到他, “哟西!(超小声)” 正当田中君暗自松了口气,却听到一个年少而轻佻的声音, “你的狗,看起来很可爱哦。” “谢……”田中君是地道的老霓虹了,听到有人夸奖,下意识就想说谢谢, 但他刚说出第一个字,就意识到这声音并非自己旁边的观众发出,而是走在那帮咒灵最后的那个缝合脸说的。 “(阿里嘎多-划掉)啊~” 那一刻,田中君仿佛被马龙白兰度……汤姆汉克斯以及诸多奥斯卡影帝附体, 十分自然的伸了一个懒腰,并用一个哈欠声将刚刚的声音给掩盖过去。 “今天的表演真不错呢,就是有点累了。” 然后,他像是没看见真人似的,牵着金毛,两眼视若无物的想从对方的身体里穿过去。 “呵呵,你的表演也很不错哦。”真人脸上笑吟吟的,右手按住了田中君的肩膀,并从身上……掏出了一个跟田中君脸上一模一样的单片眼镜,挂在了自己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