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老朽，林公子似乎，有些失望？” 　　 人老成精，看着林青圭的神色，老先生自然知道他想什么，不由得问道。 　　 “何敢当先生公子之称？”林青圭推脱道。 　　 没正面回答，其实已经是回答了。 　　 生来跳脱的林青圭，即便是读了书识了礼，也更喜欢贾雨村那般开明的老师，而非这个看起来就迂腐的老头儿。 　　 “林公子家学渊源，汝父林府君曾高中探花，蒙师贾祭酒也曾是两榜进士。 　　 老朽顾明文，如今已七十有一，连生员都未取过。 　　 若是论科场文章，要当你这个童龄案首的老师，老朽确实是不足为啊！” 　　 老先生感叹着，却没甚失落之意。 　　 不过林青圭却忙回道： 　　 “老先生能被家父请来，定有独到之处，青圭不过幼龄，如何敢说先生不足？” 　　 毕竟人家也年纪大了，不满意归不满意，尊师重道、尊老爱幼还是要的。 　　 而且人家那么大年纪，读过的书想来也不少，教我却是够了。 　　 眼珠流转间，林青圭不免计量起来。 　　 老先生也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却并未说什么，却是变得振奋了些。 　　 文人傲骨，向来比山石更重一些。 　　 像陆放翁老来也想着北定中原，辛幼安“杀贼”之意也是至死不休。 　　 顾明文也抖擞起了三分书生剑气道： 　　 “老朽少喜读文，遍阅各地郡县志书及章奏文册，疆域、形势、水利、兵防、物产、赋税等无所不包。 　　 离乡北游，遍历关塞，往来于鲁、燕、晋、陕、豫诸省，疆国地理了然于心。 　　 七十载来，老朽博学六艺，遍通九经，文贯诸子，达闻史书。 　　 圣人云：‘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老朽今年七十有一，不敢妄谈圣人，却也敢贬朱王之学。 　　 读书取试，老朽未行，不敢妄言。 　　 但若是学识文章，老朽教你，却也是绰绰有余了。” 　　 不是吧！不是说是老顽固吗？ 　　 怎么这么狂？ 　　 林青圭思量间，顾明文又开口了： 　　 “诗词歌赋，礼乐文章。经史子集，知兵世务。 　　 都不过是些手段罢了！ 　　 不知林公子求学，求的是科场之术，还是经世之道？” 　　 这下林青圭不淡定了，只会读死书的老顽固，是没有这般关于道与术的见解的。 　　 林青圭，却也是犯了以貌取人之病了。 　　 不敢怠慢，林青圭忙恭恭敬敬地道：“先生教我！” 　　 “好！” 　　 顾明文看着恭敬有礼的林青圭，也是极为开心。 　　 学生想要好老师，老师也想要好学生嘛！ 　　 虽然顾明文自己因为一些原因不考科举，但也是知道科举的含金量的。 　　 林青圭八九岁便成了案首，还有个中过探花的父亲。 　　 无论是从自身才智，还是从家族遗泽来看，这都是好学生的料子啊！ 　　 晚年能得此佳徒，顾明文如何不开心？ 　　 看着两人瞬间的转变，一旁的贾琮只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我是谁？我在那儿？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好在，顾明文及时开口打断了贾琮的遐思： 　　 “那今日这第一课，咱们就来论论因何而求学？琮三郎，你先答吧！” 　　 “回先生，琮不太懂，琮只知道，是老爷让琮读书的。 　　 老爷现在对琮很好，琮不想让老爷失望！” 　　 贾琮一板一眼地回道，都不带思索的。 　　 “虽懵懂，却也出于孝心。发于良善，也是极为不错。” 　　 没有坏毛病的勋贵子弟，也不错。 　　 顾明文点点头，又看向林青圭问道：“那林公子……” 　　 “先生唤我平之便是……”林青圭不好意思道。 　　 “哦！不曾想，平之尚未加冠，却已有了字？” 　　 顾明文问道，话语中充满了好奇，却没有半点指责失礼之意。 　　 他这般学识，这般年纪，已然不拘于俗礼了。 　　 见此，林青圭更是暗骂自己刚方才以貌取人。 　　 怎么能以衣冠，就判定人家迂腐呢？ 　　 思量了片刻，林青圭将杨和的事情说了出来。 　　 看着听后气愤不已的贾琮，和长叹的顾明文，林青圭坚定地道： 　　 “求同既逝，那我便遵其遗愿，以平正天下为念，替他求一个大同之世！为创立大同之世而求学！” 　　 “善！”顾明文赞道， 　　 “选贤举能，讲信修睦！各安其职，各守其份！ 　　 也是我等文人，共同期盼的啊！ 　　 今后，为师这经世致用之学，便任尔取之。 　　 且让为师看看，你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善为国者，藏之于民！接下来，为师要讲的就是这富国之法……” 　　 新的老师，新的学习生涯，也就这么开始了。 　　 由于林青圭的豪言和才智，顾明文对其也是高标准严要求，林青圭也只得默默忍受了。 　　 不过，其中也有些小插曲。 　　 “平之，为师看你也并非无礼之人，为何前倨而后恭啊！” 　　 “这个……您的衣着……” 　　 “衣着之物，不过是遮体与美观之物，如何能以此断定其人迂腐与否？ 　　 为师的‘迂腐’穿在身上，你的‘迂腐’，长在心里啊……” 　　 “平之谨记了……” 　　 林府这边是融洽了，贾府的热闹，还没结束呢！ 　　 “尔等怎么没人拦着下？” 　　 加快脚步朝赵姨娘赶去的贾政，不由得对身边的詹光抱怨道。 　　 “我们也想，可夫人也在那里看着，我们如何能为？”詹光叫苦道。 　　 “什么！这个毒妇要做什么？” 　　 闻言，贾政又加快了脚步。 　　 “都别拦我！让我死了算了！” 　　 一群丫鬟围着的赵姨娘，已经将绳子搭在了房梁上，眼看就要上去了，只是被丫鬟们围着，没得机会罢了。 　　 “去！让她去！去了也清静些！” 　　 一旁的王夫人则是冷眼旁观，冷嘲热讽着。 　　 贱妇！惯会使手段，且看你今日又是什么心思。 　　 “环哥儿啊！你看看，这群人，哪有人把我们娘俩儿当回事啊！ 　　 知道的，说你是这荣府的公子。 　　 不知道的，说你连丫鬟下人都不如啊！ 　　 不如随我一起去了得了……” 　　 听了王夫人这话，赵姨娘看着被人挤在角落里的贾环，不由得鬼哭狼嚎道。 　　 角落里的贾环，看着母亲这没了半点儿形象的样子，看着自己这连母亲身前都近不得的处境，只得忍着不让眼泪出来。 　　 跟在王夫人身边的探春，看了看赵姨娘，也看了看贾环，心中满是焦急，却半点儿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暗自起着郁火。 　　 “都别拦着，让她去，我倒要看看她今日能整出什么事来！ 　　 整日兴风作浪的贱妇，死了却也是一了百了！” 　　 王夫人也跟着叫嚣着，惊得众人一阵心寒。 　　 “哼！那是不是连我一并去了，你才开心啊！” 　　 冷不丁地一句话传来，也惊醒了嘈杂的众人，忙看着来人拜倒着。 　　 王夫人也惊觉回头，看着到来的却是贾政，也不由得沉默了。 　　 “金钏儿，去把二夫人放下来，其他人该散都散了……” 　　 闻言，待金钏儿把赵姨娘放下来后，众人也忙散开了。 　　 被林青圭开解后，贾环也明了母亲和姐姐的爱，看着形象全无的赵姨娘，贾环不由得踟躇了。 　　 看着贾环这迟疑不定的样子，探春忙悄悄走过去，扯了扯他。 　　 “老爷来了，不会出什么事的！还不快跟我走，免得一会儿牵连到你！” 　　 “姐姐！” 　　 贾环也知道了探春的心意，听着这嘱托，也不由得心神一松，一声“姐姐”脱口而出。 　　 这心神一松，贾环也就被探春给拉走了。 　　 却没看到，探春不由自主落下的几滴晶莹。 　　 环哥儿这还是，第一次叫我姐姐…… 　　 这边，见人都离开了，贾政也忙跑到赵姨娘身边，将其扶起。 　　 跟了贾政这么多年，赵姨娘也明白贾政的喜好，娇软地躺倒在贾政怀里。 　　 一声软糯糯又惹人怜惜的“老爷~”，倒把贾政叫得魂都酥了。 　　 看着楚楚可怜的赵姨娘，和凶相未退的王夫人，贾政心里也有了判断。 　　 “来啊，夫人这是被邪祟迷了心了，才说出这般恶毒之话，快送其去佛堂安安心神！” 　　 听闻此言，王夫人却不敢反抗，只得暗骂一声“贱妇”，乖乖地朝佛堂而去了。 　　 这边，也只剩了贾政和赵姨娘两人，赵姨娘也被贾政搀回了房里。 　　 而回到房里的赵姨娘，又哪有半分刚刚歇斯底里的样子？ 　　 端的是轻声软语，身娇体软，柔情似水，惹得贾政是百般怜惜。 　　 “雪珠，何至于斯啊！”贾政怜惜道。 　　 “嘤嘤，老爷！”赵姨娘娇啼道，“妾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环哥儿……” 　　 “环哥儿，他又怎了？” 　　 提到贾环，贾政就是眉头一皱，被女色迷惑的智商也瞬间回来了。 　　 难道，又是因为宝玉？贾政想。 　　 “老爷~” 　　 见贾政如此，赵姨娘也明白往日贾环在贾政面前的形象很差，只得更加肉麻地唤着。 　　 直唤得贾政浑身都是酥酥麻麻的，刚才回复的智商，又被女色拉了回去。 　　 “人家都说，环哥儿连个丫鬟也不如。 　　 环哥儿每月的例钱，还不如宝玉房里的袭人呢！ 　　 这出个门，还得往妾这里打秋风。 　　 可妾这里，又哪有余钱呢？ 　　 老爷，环哥儿也是你的儿子，怎么我们娘儿俩，却连个下人也不如了。 　　 环哥儿还经常被那些家生子们欺负，若如此，我们娘儿俩，在这府里还有什么意思？ 　　 不如一起去了算了……老爷，嘤嘤……” 　　 娇啼声惹得贾政心乱如麻，不由得说道： 　　 “可府中之事，这月钱发放，也都是由夫人管着。 　　 要不，我再去训斥于她？” 　　 贾政在工部多年不曾升迁，现在更是被贾琏后来居上。 　　 除了不会搞人际关系外，根本的原因还是四个字——不通庶务！ 　　 让一个啥实事儿不会干的，跑去最需要专业能力的部门，不被撸下去，也算是贾府声威了。 　　 这不仅是外事，落到内宅，贾政也是一窍不通。 　　 所以，这赵姨娘说得贾政心乱如麻，却也给不出解决方案。 　　 简单来说，废物一个！ 　　 忍住想对贾政翻白眼的心思，赵姨娘又娇声道： 　　 “这银钱也是小事，但也够得吃穿。 　　 环哥儿如今年岁不小了，也快分出户去了。 　　 可环哥儿文不成武不就，连术算也不成，出去了，又该怎么活啊！” 　　 说着，赵姨娘又柔柔地哭了起来。 　　 贾政也觉得这样是有些不太像话了，毕竟是自己儿子，总不能放出去饿死吧？ 　　 “那雪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