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了!死人了!” 炸响过后,焦臭的气味飘进店内,食客们尖叫连连! 满手面粉的老板看着门前四条焦黑的人形趴倒在地,还没有反应过来! 呆滞之时,一老二小三名道士缓缓走过。 老板浑身一震,连拍大腿:“哎哟喂,报警,快报警!四个小后生,就是吃饭没给钱,不至于挨雷劈啊!” “太惨了!根本看不出人样,都这样了,报警也没有用。” “好端端的吃个饭,怎么就碰上这种事?” …… 废弃工厂,外头青天白日,阳光普照,工厂内部却有些发黑。 一个个全性三三两两的坐着,一双双眼睛望向那有意无意坐在正中的人。 那人约莫二十五六,身形颇为消瘦,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倒,在场桀骜的全性,却没有一人敢于看轻他。 此人正是这次的组织者,全性的后起之秀——夜狼君! “夜哥,大家伙都到的差不多了!” 左边有人小声提醒。 夜狼君豁然睁开眼目,他的双眼极为狭长,仿佛饿狼口中那两只散发出冷光的犬齿,令人不寒而栗。 一股凶戾之气更是如影随形,在场的全性无不是脊背发寒,肉跳心惊。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今天大家能够来到这里,是给我夜某人面子,一句话,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从今天开始,三人为一组,但凡发现张之维的踪迹,立刻通知其他人!” 夜狼君傲然一笑,狼牙般的双眼放出烈烈凶光。 “什么一绝顶,什么老天师,别人怕了,我夜某人却是不怕,正要叫那老东西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夜哥好胆!” “夜哥威武!” 一众全性士气大振,纷纷拍手叫好。 赞扬之声入耳,夜狼君也难免有些飘飘然。 夏国异人界,再没有比张之维名声更大的人物。 在一绝顶面前,盖世天骄都只是陪衬。 而这份威名的恐怖程度,也没有任何的虚假。 张之维杀得数地全性闻风丧胆,不敢冒头,全性中的老人闭关不出,无人响应。 一众中流砥柱也诡异的保持沉默。 这般威势,令人心折,最夸张的是,对方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杀得千年邪派莫可撄其锋芒,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然而! 就这么真实发生了! 夜狼君一双狼牙般的眼睛,隐晦的观察着其他全性的脸色变化。 存畏惧、生茫然、更激动。 张之维一路杀伐,作为全性的一份子,几个能够心中无惧? 他们一伙小年轻,竟然有算计异人界一绝顶的心思,又有谁不会茫然? 但! 更多是激动! 没错,就是激动! 以这有限而短暂,卑微又枯燥的人生,做出石破天惊之举的激动! 夜狼君心跳的厉害,他不是傻子,他一个后起之秀再练八十年也不是张之维的对手。 可他依旧选择这么做,贯彻他自己理解的全性精神! 用这卑微的生命,绽放出恢弘的光彩! 夜狼君无比希望张之维能够来到秦地! ‘什么全性老前辈,什么全性梁柱,都是腐朽不堪的臭物!我们这些年轻人,才算得上真正的全性!’ 夜狼君明白,他也好,在场的其他全性也好,或许十分的弱小。 可弱小归弱小,他们的精神是不灭的! 和听到张之维名声后吓得不敢出洞的全性老前辈比起来,和只怕离得张之维不够远的全性梁柱们比起来。 他们这些敢于直面张之维的年轻人。 赢了! 赢得太多了! 众人骚动不已,喧嚣声阵阵! “夜哥,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我要和张之维大战三天三夜!” “呱!好期待张之维就出现在门外口牙!” 夜狼君淡淡一笑:“诸位……” ‘吱呀~~’ 卷帘门被人拉起,一老二小的影子投了进来。 那名拉起卷帘门的年青道士后退,和另一名俊逸道士并列,老道士神色平淡。 屋内一众全性俱皆瞳孔地震,方才说期待张之维就站在门口的全性,表情更是十分精彩。 一时之间,众人想要惊呼,想要尖叫,想要叫出三人的名字,想要吼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声音! 雷霆。 出现了。 是青色的。 似苍青天空。 一如凌驾于所有异人之上的高天。 绝顶——张之维! 这青色雷霆,兼顾阳五雷的刚强,阴五雷的诡谲,不是从老道士的手里出现,而是凭空生发。 仿佛虚空之中一粒种子生根发芽,只是长成参天大树的时间太过短暂。 一个生灭的功夫,雷霆便分出数十道。 平等的赐予每个全性死亡。 夜狼君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是蚍蜉望树的无力,是蝼蚁见山的悲凉。 所谓的全性精神,不能留存刹那,便已荡然无存。 面对这样一尊存在,在场众人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恍惚之间,他悟了! 为什么那些全性老前辈避而不出,为什么全性梁柱们逃之夭夭。 困兽犹斗是悲壮! 死地怒吼是坚强!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勇气! 在生死之间迸发出来的光彩是人性的辉芒! 可如此种种,在这个老道士面前,没有丝毫展现的机会。 见到他的时候,你就死了。 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就这么死了。 没有一点价值的……死了。 雷霆加身,夜狼君变成了一块焦炭,和其他数十块焦炭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的区别。 发不出怒吼,就不存在所谓坚强。 流不出血泪,更不存在所谓悲壮。 也没有什么‘为之不为之’的说法,连动下手指都做不到,谈什么勇气? 生死也是不存在的,只剩下死这一个字。 一块焦炭,拿什么展现光彩? 用什么讴歌人性的辉芒? 这片大地上,从来不缺不惧生死之辈! 最英勇的战士,死在冲锋的路上,死在突围的枪林弹雨,这是名之为‘牺牲’的伟大。 但! 即便一心求死的人,都不会愿意像此刻这样死去,宛如纸上的字迹,被轻飘飘的抹去了,这是什么? 这就是真正的抹杀!!! 无论是谁,看到眼前这一幕,都会产生一种困惑——人和蝼蚁,真的有分别吗? 如果没有分别的话,是否可以将蝼蚁视作人来等同? 如果有分别的话,张之维的眼里面上,为何没有丝毫的怜悯之色? 他可是道门天师! 道门起源,在于老庄之学,庄周最是贵生。 如今的张之维,修为也好,道行也罢,在偌大的道门中,无人能出其右。 这工厂里面的数十全性,难道个个都是大凶大恶,该死之辈吗? 所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一次机会都不给,罪恶多寡也不分辨,一道雷霆,便吞噬了数十条活生生的人命,如同抹杀数十只蝼蚁。 不禁让人发问! 他还有人性吗? 也是那种自恃一身通天修为,没有将人命放在眼里的人吗? 这和那些个迷失了本心的全性,又有何分别? 张灵玉手足冰凉,焦臭的气味钻进鼻腔,看着自家师父平静如水的眼睛,为之感到深深的忧虑。 直觉告诉他。 这样不好,对修行有害。 张之维若有所觉,瞥了他一眼。 张灵玉深深的埋下头颅。 这时。 张怀丹微声开口:“还有人活着。” 张灵玉大吃一惊:“什么!” 三人放目望去,确实还有人活着,一名不知名的全性,身上的焦黑没有其他同伴那么深。 他趴伏在地,一张边缘发糊的相片掉落出来,隐约可以看到,一名姿态柔和的男子,用肩膀撑起一名展露笑容的小女孩。 这是谁的女儿?那是谁的父亲? 张灵玉感觉自己的眼睛被针刺了一下,那名全性蠕动着嘴唇,发出黯哑微弱的呼唤:“饶……饶命……” 张灵玉呆滞片刻,又不忍去看,偏过了脑袋。 张怀丹扫了两眼,明白他活下来的道理,声音带着一丝惊叹道:“师父,这人运气很好。” 何止是运气很好。 简直是发生奇迹! 这是不存在任何夸张的说法! 首先,这名异人的体魄十分强健,属于比较稀少的横炼异人,扎实的肉身自然能够容忍更高的伤害。 其次,方才张之维的一击,呈树状分叉的雷霆,其中的强度也有着高下之分,这名全性,正好中的是相对来说最弱的那道分叉。 而这一切都是随机的,数十条中最弱的那道劈在他身上,说句踩了狗屎运也不为过。 然而狗屎运虽然极少极少,但并不是没有,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出现这样的幸运儿。 最关键的第三点! 通过他淡黑脖子上的几条类似松针,又似细小蜈蚣的疤痕,可以判断出!此人,曾经挨过天然的雷劈!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雷雨天气有几天? 挨过雷劈的又有几人? 挨劈而不死的人全世界都找不出几个! 这人,就是这样一个幸运儿! 用好理解的话来说,师父的雷法近乎于天然,此人挨过雷劈不死,体内存在一定的抗性,眼下这丝抗性,顿时成了救命的仙药,保住了他一线生机! 当然,第三条是最重要的,可前两者也不可缺失。 如果他不是横炼异人,没有强大的生命力支撑,早就死了。 如果不是最弱的那一道,能承受的伤害也会超过临界点,带走他的性命。 这三者缺少任意一个,此人都是化为焦炭的下场。 结果三个条件还真就融汇于一身,促成他的生还。 说一句奇迹,丝毫不过分! 而张怀丹能够看明白。 张之维哪里会不清楚? 不着痕迹的扫了眼流露讶色的张怀丹,垂头不语的张灵玉也落入眼中。 见此,张之维的心中一阵唏嘘,这次下山,不达到目的他绝不会罢休。 但作为正一天师,异人绝顶,他也十分了解,他的一举一动,会牵动无数人的心。 往日他只要下山这个动作,就能让不少人暗暗揣测老半天,何况是大肆杀戮全性? 事实也如他预料的那般。 就算他广而告之,这次只是他个人,与龙虎山、道门、异人界正道毫无干系。 仍是让异人界人心浮动,不知多少好事之辈,欲图借着他这股东风,或是扬名立万,或是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昨天豫地的除恶大会,就是这些变化中不值一提的彰显。 好在怀丹将那些人遣散了,表露出来的态度,应该也能让一些蠢蠢欲动之辈安静一些。 以上这些后果,都是他所考虑过的,真实发生了,虽然无奈,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而另外的…… 两人的神色尽入眼底。 这次下山,本来是准备带上焕金,那孩子最是老实,又没有迂腐气,为上佳的人选。 可事到临头,转而带上了怀丹和灵玉,其中的缘由,自有他的考虑。 “怀丹,灵玉,你们说,该怎么处置这个人?” 张之维声音平淡,面上看不出喜怒与情绪,张灵玉却是肩头一颤。 他并没有两人的眼力,不知道要达成那三个条件是多么的苛刻,简直是化不可能为可能! 但他能分辨出来,师父这一路走来,见全性就杀,没有一次留过手。 眼下这人能够活下来,是师父他老人家慈悲心肠发作? 绝不可能! 肯定是有着种种不可思议的巧合,才能让他残存下一条性命。 道门贵生,一次不死,应该高抬贵手了吧? 哪怕对方是全性。 张灵玉脑袋里面天人交战,那张相片上的画面深深刺激着他的脑袋。 如果是他,肯定就放过了。 猛的抬起头,眼睛还有些浅红,显然心里挣扎颇多,却是声音笃定:“加入全性的人,死有余辜,请师父就地将之正法!” 还有一口气的全性小声抽噎起来,似乎也在为了自己的命运悲哀。 张灵玉咬紧牙关,不去看他。 师父乱杀全性,从不存活口! 这是为了全性攻山死去的龙虎山弟子,是为了险些被害的师父,是为了龙虎山的威名!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切记不可妇人之仁! 张灵玉明白,这是师父的考验,他要交出完美的答卷。 张之维怪异的盯着他。 张灵玉心如擂鼓,额头不禁流汗,难道他说错了? “怀丹。” 张怀丹微声道:“师父,他已经是个人了。” 张之维蓦然回首,眼里微微有些惊讶之色,本以为不会有人能够理解他的心境。 为了确保没有听错,张之维又问道:“怀丹,你说什么?” 张怀丹道:“师父,你会再杀他了,他已经是一个人了。” 张灵玉瞪眼张嘴,什么意思?什么是个人了?这这这!这人不是人难道是妖怪不成,被师父一劈给劈成人了? 张灵玉的大脑暂时下线。 张之维眼中惊异不减。 “你明白就好。” “修行若学我,如同入魔道。” 面对那张严肃的面孔,张怀丹行大礼,拜伏在地:“徒儿谨记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