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夏也好放工回来,远远看到十字路的水果摊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文漪——” 胡文漪手里提着几件衣服和一袋苹果,看着她惊讶地问:“你怎么在……你家住在这儿附近吗?”夏也好点头称是。 “小夏,回来了,”水果摊的阿姨笑着说,“你俩原来是同学啊,来阿姨请你们吃块西瓜。” 说着,阿姨拿起摊上半块西瓜欲要撕开保鲜膜“不用了,张姨,瓜您留着卖钱吧,我们先走一步了——”夏也好拉着胡文漪跑出去老远,拖出一道长长的尾音。 张阿姨的呼声在后面追赶,“这孩子……有空来阿姨家玩啊。” 胡文漪和夏也好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 “你看,那边就是我姥姥家。”胡文漪朝远处遥遥一指,那一片片的红瓦白墙、黑烟囱,也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一家。 “你不急着回去的话,要不到我姥姥家里坐坐?”胡文漪向她发出邀请。 夏也好本想出言婉拒,话到嘴边却拐了一个弯:“好啊。” 胡文漪领着她向右方向一拐,钻进泥土路的小径,灰墙红瓦的平屋一座挨着一座,外围的灰墙用鹅黄色的油漆重新粉刷了一遍,黄底的墙上用水墨绘着一幅幅山水画。 两人穿过一幅渔叟垂钓图,在白鹤腾云图处拐弯,行至一道绿漆铁门前,推门进入一间不大的小院。 胡文漪的姥姥姓杨,单名一个凤。她正在坐在锅屋里,往泥胚炉子里送柴火。见胡文漪回来,她呵呵笑了两声,说:“漪漪,回来了,怎么还带回来个朋友。” “姥姥,这是我同学夏也好。” 夏也好礼貌地叫了声大奶奶,杨凤让胡文漪招呼夏也好进屋。 屋里的陈设极其简单,一张矮茶几,一列储物柜,一张沙发,一台液晶电视,一个闲置不用的取暖炉,靠墙的木板床上堆满杂物。 墙上用粉笔画着歪歪扭扭的稚气的涂鸦,卧室房门边挂着一本大红日历,景泰蓝的线条绘成一只栩栩如生的狗。缠枝纹样下面的空白处,用铅笔写着卖炭的,灌煤气的,工头的……各行业的电话号码。 不少细密的裂痕爬上了红漆的门窗。屋顶没有天花板,只用塑料布蒙着。顶上积着许多沙土,陷下来一个小垄包。 水泥铺平的地板,睡熟的狸花猫卧在桌下,见有客人来,睁开翡翠绿的眼睛,反从□□窜出去了,夏也好目光紧紧追随着它,直到狸花猫的身影消失在台阶下。 院子里的洗衣机隆隆作响,两个时代的缩影此时都映射在这座老房子里,呈现出一个五彩斑斓的旧世界。 胡文漪扭开风扇,扇叶的边角有些发黑,高速旋转起来倒是看不真切。 “来,坐。”胡文漪拍拍沙发,“我给你看个好东西。”夏也好将书包放下,看着胡文漪从隔间里抱出一只躁动的小纸箱,招呼道:“快过来看。” 箱内是十余只毛茸茸的小鸡,像一块块蓬松的小面包挤在一起,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异味。 夏也好伸出手指去抚弄小鸡身上的绒毛,小鸡却一个劲儿地叫唤,不知道它在说什么,但是她知道这是它对于自己的亲昵。 一只不安分的黄油小点心轻啄她的手指,夏也好面上漾开笑意,如一层一层的涟漪,一直蔓延至眉眼间。 胡文漪见夏也好笑了,也不由得勾起唇角。她看得出来夏也好很喜欢小动物,所以请她来看这些小鸡崽。 小鸡在夏也好的掌心里滚动了几圈,最后趴伏在了手指上,夏也好轻轻将它放回箱内。她一向很喜欢小动物,人心总是易变,只有小动物不会离开她。 姥爷挑着柴火走进院子,姥姥也端着砂锅走了进来,“吃饭了,漪漪,招呼你同学一块儿过来吃点吧。” 胡文漪眼中露出真挚的请求,“过来吃一顿吧,就当是陪陪我,反正我也待不了几天。” 若是别人夏也好大概会狠心拒绝,可若是对面是胡文漪……吃一顿应该也没什么。 夏也好犹豫着,杨凤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老人手掌粗糙,像砂纸摩擦她的手背,夏也好心中忽然有一阵异样的感觉,却并不抵触。 只听见老人说道:“留下吧,人多,吃饭才有劲呢。” 于是夏也好跟着坐下,胡文漪刚入座,就快速扒了起来,杨凤乐呵呵地劝道:“慢点吃,锅里还有。” 胡文漪咽下嘴里的肉丸,说:“比学校里的饭好吃多了……” 杨凤像是被唬住了,问道:“你们学校的饭不好吃还是怎么的?” 夏也好笑着道:“学校的饭好吃,您做的饭更好吃。” 这话让杨凤高兴得又往她碗里添了一勺肉丸子,胡文漪默默扒饭,她有时是真的羡慕夏也好说话的艺术,哪怕分一半给她也好。 这顿饭吃完,三人收拾好碗筷。胡文漪看着角落里的两箱礼品,问道:“这谁送的?” 杨凤叹了口气,说道:“你爸送来的。”胡文漪面色一滞,飞快地瞟了一眼夏也好,然后才点了点头。 老两口很喜欢泡茶叶喝,绿色的茶叶如一片片微小的芭蕉叶飘在杯中,一口喝完,细碎的茶叶黏在杯底,夏也好透过木门上的玻璃窗向外看。 远处高塔型的建筑亮起不明不暗的光,眼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夏也好也起身,准备回福利院去。 胡文漪却拉住她的袖子,眼中再次露出真挚的情绪,夏也好觉得她大概是无法拒绝胡文漪接下来的话了。 房间里的光线昏暗,窗外天色渐黑,只留了几缕月光透进来,山间传来的阵阵蛙鸣,映在地板上的影子显得格外孤寂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