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索着,夏也好在人群一眼捉住了想见的人。她如一条逆流而上的鲫鱼,运用灵活的走位来到她面前。 “中午……能不能早点下楼,我有话想对你说。”说这话时,夏也好一直没敢去看她的眼睛。 “行啊,你是有什么事——”胡文漪本想再询问几句,可还未开口,夏也好便落荒而逃了。 现在已是十月,中午的日头已经不似先前那么毒了。阳光透过树荫照在人身上却不觉得热,只感到暖融融地舒服,就像一个慵懒的美人蜷缩着身体,懒洋洋地享受着阳光带给她的温度。 此刻夏也好躺在床上,双眼盯着天花板,数着上面一个又一个霉斑似的小黑点,毫无睡意。 紧闭的窗户也挡不住收废品师傅的吆喝声,下铺的人骂骂咧咧地翻了个身,继续酣眠。 等数到第一百二十七个黑点,夏也好轻叹一声,翻了个身,她还是不知道这个决定到底是好是坏。她已记不清是从何时开始,她对胡文漪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惹得她心烦意乱,却又不舍得真的丢弃。 既然选择抓住它,便要审视自己的内心,揭开少女青涩稚嫩的情窦,里面是天长地久的陪伴还是稍纵即逝的冲动,夏也好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这种情愫本身就很难长久,何况两人成绩相差之大,未来如何,这不是她想就能够预言的事。 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快到了,夏也好轻手轻脚地爬下扶梯,来到宿舍楼下,胡文漪已经站在铁门前等着了。每次她们相约,她总是来得最早的那个。 斑驳的铁门上绿色的油漆风干剥落,露出里面漆红的一层。胡文漪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她,像一道温柔的影子。 “你来了。” 夏也好瞥开与胡文漪对视的目光,阳光将她的脸颊刷上一层绯红。 “嗯。” “所以,你是想和我说什么来着?” 少女的情感朦胧且炽热,迟钝又细腻,她笨拙地在小拇指上系上红色的结,想要将另一段递给喜欢的姑娘。 夏也好的手心泌出了一层汗,黏黏糊糊的。先前打好的草稿也被正午的日头融化掉了,夏也好像突然被拔了插头的老式电话。 “我想对你说……就是、额……” 想说的话在咽喉处滚上滚下,吐不出口。超出她预期的情况让她不免有些心烦意乱。对于夏也好而言,袒露自己的心声并不像挖一勺冰淇淋那么简单,她像第一次恋爱笨拙地不会表达。 胡文漪见她神色稍有不耐,便坐到一旁的台阶上,柔声道: “咱们坐下慢慢说。” 跟她呆久了,胡文漪倒也会了几分察言观色,夏也好来不及想别的,只是脱口而出 “你觉得我们的关系怎么样?” “很好啊。”好的不能再好,好吗?夏也好难不成想和她绝交?胡文漪满头雾水,隐隐有些担忧。 “你想不想让我们的关系更近一步?我们是朋友,可我想在朋友面前再加一个字——” 未尽之言,二人心下皆是了然。胡文漪微启丹唇,却没有出声。 夏也好的视线紧紧跟随着胡文漪眼波的颤抖,她的心像被人栓上一根细线,线的另一端就握在胡文漪手里。 欢喜或是失意,皆在她一语之间。 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静到她能听清略过头顶的喜鹊扑扇翅膀,能听清胡文漪急促的呼吸。 “这个答案对我们都很重要,”胡文漪双手叠在一起,垂着眼道,“所以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再回答你。” 宿管阿姨从外面打开门锁,像播放磁带前的杂音,一圈一圈,静谧的时间又开始转起来。 楼上响起推开窗户的吱呀声,宿舍里传来说话声,嘁嘁喳喳的,有人从她们旁边路过,偏过头看了一眼。 夏也好半松了一口气,喃喃道:“对对,你不用急着回答我,我一会儿还有点别的什么事,你先回教室吧。” 胡文漪起身离开,迈出大门的那一刻,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夏也好,正午的阳光为她描上一层金色的轮廓,看不清她的神情。 自己的心思到底是什么样的…… 胡文漪被这个问题久久困扰着,父母的婚姻悲剧让她一度抗拒任何感情的靠近,可眼下,她该拿夏也好怎么办才好……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却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胡文漪目光一转,盯着夏也好投射在玻璃窗上的倒影,她的人生原本与夏也好这样优秀的人毫无交集,但却因为一次偶然的拐角,她理所当然地搬进她的高中生活,住了很久,很久。 胡文漪的心弦一瞬间被人拨动。 或许在她没有开口拒绝的那一刻,心弦就已经被拨动了。 …… 期中考后,老班打算恢复两两同桌的管理方案,座位由学生们自己决定,他最后负责做微调。 夏也好的成绩小幅度的升降——经过一个半学期的沉淀,班里蹿出了几匹黑马——尽管夏也好依然位列班级前十名,但选座位的机会恐怕轮不到她了。 这次进步很大的学生有优先选座的机会。夏也好还惦记着胡文漪的回答,她想着最坏的打算,如果胡文漪想远离她,这该是最好的机会。 还未等夏也好主动去找,胡文漪已经转过身笑盈盈地看着她,这笑让夏也好的心事愈发迷离。她犹豫着开口: “文、胡文漪……你选了谁做同桌?” 看着夏也好小心翼翼试探地模样,胡文漪捂着嘴趴在桌子上笑个不停,夏也好的心像被人轻轻敲了一下,胸腔中荡起回响。她急于求证,也管不了那么多,伸手去摇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