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鸥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显然是听不下去了,老陆轻蔑地喷出一股气,轻轻抛下重磅炸彈—— “这天镜,就是蒲昌海。” 林鸥一时怔忪。几个关键词在耳边反复回dàng,混沌脑海忽然点了几滴醍醐。 “其时,蒲昌海乃名盐泽,无他,属实咸卤斥泽,澄湖万顷,昭昭如虚空之境……” 老陆回忆正酣,用词愈发晦涩。 林鸥边不着痕迹地摁下口袋录音笔开关,一边叩着额角提取关键词—— 天镜。盐泽。昭…… 她想起来了。 “盐沼。蒲昌海被认为过去是和乌尤尼盐沼面积相当的天空之镜。” 天空之镜,顾名思义,是一方能将天空反she其中的偌大水镜。 自从乌尤尼盐沼成为网红打卡胜地,吸引了不少游客,网上标签下图片数以百万计,随手一拍便是壁纸级的jīng美。那地方天和海几乎分不出界限,日照角度、光线适宜,人站在水面,水里倒影的形状大小、色彩——连饱和度——都和真实毫无二致,甚至分不清哪个是真实,哪个是倒影,十分如梦似幻。 短暂神游了乌尤尼盐沼,没听老陆前一句讲了什么,他忽地一拍大腿眉飞色舞道:“嗐!别说,对付自己的崽,高阳氏还真有一手。跟对手打了十几年,这棒槌一朝了悟那藏在下面的人面猪嘴的恶shòu原是他自己。大惊大骇,吐血而亡。” “……棒槌可真是棒槌啊,能跟自己的倒影打十几年。”林鸥咋舌,转念一想,古代技术水平有限,是以铜为镜,照出的自己影影绰绰,没见过还原度百分之百的高清倒影,自然不会联想到真身就是自己。 不过…… “为什么会吐血身亡?” 老陆:“他老子高阳氏名列五帝,形貌伟岸风范潇洒,崽生下来人模人样,作恶归作恶,变成丑恶凶shòu,接受不了。” 林鸥不由为有限的想象力扼腕:“……那是得多丑。”把自己给丑死了。 老陆嘿一声笑:“不然缘何是凶shòu,相由心生总归有几分道理。” 林鸥也笑,笑到一半收住了,切磨牙问:“所以跟渔宝儿什么关系?” 老陆指她胸口,“你祖上曾与类shòu共栖一地,你便继承类shòu血脉。棒槌埋骨此地,小渔儿继承一两……” “陆老师,为什么跟‘shòu’住在一个地方就继承‘shòu’的血脉。棒槌死在蒲昌海,渔宝儿又不是在蒲昌海出生……” “她母亲是在这里出生。” 林鸥:“唔。” 虽然是事实没错……但她拒绝接受老陆的说法。 平心而论,渔宝儿就算上次把自己捯饬成受nüè囚徒,也跟丑字不搭界。她妈江女士底子太好,完美排斥了池亿城的马脸基因。渔宝儿青出于蓝胜于蓝,委实不像池亿城的崽,不,后代——当然她也不像。 “至于一方共存……”老陆说,“小渔儿常翻《山海经》,我闲暇时也看了。书上说某地异shòu‘食之’若何,你如何理解‘食之’?” 林鸥不假思索:“宰了吃呗。” “错!”陆老师铿锵有力,“人类虽贬称吾类异shòu非人,然吾类乃是天民,即为天民,死后自归于尘土,滋养一方水土,泽陂万物。就说梼……棒槌,死前是个棒槌,死之后,发长为林,骨为金玉,血流为河。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穷山恶水出刁民其实言之有物,盖因这方水土不全然是好水好土。” “我说继承血脉,并不单是外在。”老陆意味深长,“还有天性。” 林鸥挨个掸起指甲,释放出警告信号,“你想表达什么?” “以类shòu而言,食之不妒,因而你待小渔儿是真心。以棒槌而言,此子天性傲狠冥顽……我疑心小渔儿……” “打住!停!STOP!” 林鸥几乎气笑了。 老陆说仁shòu驺虞萃天地之jīng华,她原以为“梼杌”跟“陶吾”虽然不同字但同音,还是帝颛顼之子,怎么着也能捞点好的——比如渔宝儿大难不死苦尽甘来,从今往后不说继承池亿城亿万家产,顺风顺水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也就行了。 谁知听老陆前情有的没的铺垫了一大通,最后重点居然放在把自己丑死了的棒槌“傲狠冥顽”,居心叵测指棒槌说她妹妹,她怎么能忍。 “棒槌死几千年了,别说八竿子,任意门来了都捞不着。行了,这历史课咱们也别上了。拜拜了您嘞!” “我且问你,你生长有些年份,何时有过变化?”老陆穷追不舍,“天性埋在血脉,只待际遇一到……” 老陆和林鸥口沸目赤,羊小阳瑟瑟不敢言,便代林鸥时刻注意着医务室的动静,这时听到什么,耳根一动,拽拽林鸥的衣袖,“欧姐姐,小池总醒了,她起chuá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