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陆跟她大眼瞪小眼,半天,忽然一拍脑门,“那你先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了蒲昌海。”池渔放开揉成一团的抱枕,姿态端正不少,她找老陆也不是跟他兜圈子的。 “来之前我查过蒲昌海的资料。这地方考古发现的历史可追溯到距今四千年到五千年,也就是夏商时期。从先秦开始,这地方短暂出现过几次人类文明,建立过部落以及国家,但总是在一段时间后销声匿迹。 “有可能是我看到的资料影响了我的潜意识,而且这些天我在沙漠待久了,所以做了这样的梦。” 池渔侧目望老陆。他不时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蒲昌海从丰饶泽国退化为滩涂,河岸收缩沦为沙漠,时间不长不短。而沙漠之后,又出现河流、绿洲,飞禽走shòu,人类活动。我一共经历了四次,每次的角度都不太一样,有时候我像是在空中,有时候我又是脚踏实地。” 沙漠、河流、湖泊、绿洲,湖这边草长雁飞,彼岸绿植葱郁浓密。 忽然一时间河流枯竭,湖泊gān涸,无休止的风chuī雕琢巨石,飞沙漫天,沟壑遍地。 有时迈开双脚徐徐跋涉,有时驱动狂风飞掠,有时则像一尊石像静待日出日落,季节轮回。 池渔省去了她沐浴清凉泉水的部分,她直觉那涉及到神shòu特殊的疗伤技巧。 “在屠宰场,我也有过类似体验。”她竖起两根手指,表示两次,“一次是天高地远万峰之巅,还有一次是宇宙星河。第二次我还看到了很多异shòu,听了一耳朵上古雅歌。” 老陆这会儿表情控制很到位,看不出太多波动,好像说自己要回海城比梦到上古雅歌来得意外。池渔心里记下一笔,又道:“陶吾对天助镇的兴趣比我浓厚,而且她认为自己以前来过这里,或者是她爸爸妈妈来过,也说蒲昌海以前不是这样。” 池渔停下来,老陆等了会儿,见她没再说下去的意思,问:“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呀。”池渔摊手,“这时候你难道不应该解释一下仁shòu驺虞的来历吗?但为什么我会梦到那些场景?四次。” ——与其说是梦,更像是亲生经历回放,bī真,细节到位。要是能通过科技手段模拟类似体验,拟真网络时代指日可待。 池渔一面漫无边际地想着,一面留意着老陆的一举一动。 老陆丝毫不掩饰地抓耳挠腮,浓眉一绞,再一叹气,一副“说来话长不知从何说起”的为难跃然于面上,“陶吾出生没几年就入画了,她来没来蒲昌海我说不准,但她说她‘父母’……小渔儿,你没看我给你的册子吗?” “看了。”池渔说,“能看懂的部分我全都背下来了。正翻前六页看不懂。” 老陆幽幽道:“有句话你讲得对,你读书确实不多,前六页是基础。” 池渔掀毯子作势下chuáng,“我和陶吾回海城了再见啊陆伯伯。” 老陆急道:“驺虞一身殒没,一身再生!” “哦我太累了我还得再歇一会儿。”池渔慢吞吞坐回去,扯起小毯子两个角往腿上盖,而后隔着毯子捶打。她躺了好几天,腿上血流不通,刚才起身使唤不动腿脚,差点儿以为自己被截肢了。 老陆指着她,却拿她无可奈何,只好摇头苦笑:“吾等神灵天生地养,断无所谓生身父母。唯有驺虞特殊,一段时间殒没,后经天地造化,重塑灵体。陶吾口中的父母,应该是她的前身,也就是她自己。” 池渔:“……听起来像蒲昌海呢。” 阶段性gān旱,一朝河流涌入,顷刻间聚起万里海泽。 老陆摆手:“哪能一样,蒲昌海是……” 这时后颈一阵风弄,池渔扭头看帐篷外,一团雾气在半空摇晃不定,无端给人一种探头探脑的感觉。 老陆也看到了,“进来吧。” 话音落地,陶吾也跟着落地了,帐篷里没外人,她摘下棒球帽,有些无措地解释道:“我听到你们一直在说我,所以……” “是在说你。”池渔腾出chuáng边空位,招手叫她过来,“老陆把你卖人了,字面意义上的,论斤称的。” 陶吾转头瞪老陆。 池渔从她后面探出脑袋,笑眯眯地望着不甘示弱瞪回去的老陆,“卖给我了。” “你啊……”老陆指着她俩,啼笑皆非。 池渔伸长手,挪开了老陆对着陶吾眉心的食指,“你刚说蒲昌海是什么?” “等你休息好了,我带你看。”老陆站起身,“行了,我还有事,你们自己先对对口风,回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再……” “老陆。”池渔叫住他,试了一下,腿还有点麻,她便也不急于一时,“还有件事我想你得帮忙看着,叫考察组的人也多注意。如果我没猜错,这地方不止我们一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