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半小时后,返回地耳村连上网络信号,林鸥才收到那条图片信息。 车辆行驶过程中拍下的照片并不真切,“蒲昌海镇客运中心”几个大字拖出层层重影。 广角镜头同时摄入了二三十张面孔,俱是刚下车东张西望的旅客,多半是侧面,因为对焦不充分,每张面孔都呈现出散漫的虚影。 林鸥扫了眼,辨识出字样,嘀咕道:“怎么跑镇上去了?” “谁?小池总吗?”羊小阳好奇地凑过来,“陶吾也去了?” 林鸥拨开打到耳朵上的羊角辫,笑说:“还用问?她去哪儿陶吾肯定跟着喽。这两个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说着,她往后看,安兆君仍跟她们保持一定距离,还在打电话。 林鸥疑心她是在给池亿城通风报信,离得远,她在下风处,听不真切。 她踟蹰着,想找机会听一听安兆君到底在给谁打电话。 这时,一股似曾相识的膻味如丝如缕冲入鼻腔。 迎面三人大步走出招待所,领头的中年男性身高体壮,一件驼色长风衣,竖起的衣领遮住下半张脸。 他后面跟着的两人,一人鬓发花白,步速却不输风衣男,以及另一个戴金丝框眼镜的年轻男性。 气味就是从他们之中的某一人散出,三人经过时,膻味比之前浓郁。 林鸥揉揉鼻子,拉着羊小阳给步履匆匆的三人让开路,顺便停下等安兆君。 风衣男边走边道:“现在出发来得及,我拿到地图了。” 语调和步伐同等气势汹汹,似一阵掠过平地的风。 金丝框眼镜男低声说句什么,快走几步,直奔停在不远处的迷彩吉普,打开后车门。 见三人陆续上车,林鸥随口道:“要不是陶吾在,我怎么可能放心她一个人四处撒野。” 一脚踏入车内的风衣男若不经意地望了眼这边,但似乎只是上车前习惯性的观察动作,随即上车关门。 吉普驶入大路,没多久,消失在地平线。 羊小阳低低地啊了声,拽了下林鸥的衣角,不知为何弃舌头不用,摸手机发信息给近在咫尺的林鸥:[鸥姐姐,小池总发你的图片发我康康。] 陡然间,林鸥也似想到什么,点亮屏幕,将池渔发来的图片放至最大。 车站门口即将散往四面八方的人群中,有双眼睛直直地望着镜头。 周围无数影子扩散重叠,甚至这双眼睛上方的头发、下方被衣领遮住的半张脸,以及挡在他前面的人亦是一片模糊,唯独这双眼睛格外清晰。 他仿佛等待已久,在摄影者按下快门的一刹那,不偏不倚对向镜头。 林鸥立刻给池渔打电话。 机械女声冷冰冰提示: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 察觉到车子停下来,池渔在梦乡里惯性滑行片刻,抬起帽檐。 前方一轮大半隐入云层的暗沉金乌勉qiáng昭示西南方向,周遭沙海茫茫。 一觉从烟火红尘瞬移到荒无人烟的沙漠,便让人以为犹似在梦中。 池渔从夹克衫抽出手,摸索着去车门储物格拿水喝。迟钝地发觉车内只有她一人弄出的动静,驾驶座空空如也。 她腾地坐直,愣了一秒,推开门想要下车,却被安全带勒得胸口一阵刺痛。 池渔定了定神,对着前方升腾的气làng叫了声“陶吾”。 右手车窗外竖起一条毛茸茸的奶白色尾巴,“我在这儿。” 池渔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陶吾已然化为人形,半蹲半跪,右手五指摊开贴在沙面。 池渔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没好气地摘下棒球帽反手扣到她脑袋上。 陶吾扶正帽子,给出迟来的解释:“直走路况不太好,没办法开车,我看看有没有别的路。” 和在车上看到的不太一样:前方并不尽是柔软沙地,guī裂的白色盐壳绵延至地平线,低处覆盖着薄薄的沙粒,模糊了细小微粒与盐碱沉积物的差别。但部分盐壳高高隆起,边沿处反she着刺目的冷光,像自然在警告:此路不通。 池渔也蹲下来,试着伸手摸向看起来就很锋利的盐壳。 陶吾眼疾手快捉住她,“别动。” 随后松开手,给池渔看食指和中指两道红痕,“我试过了。” “傻不傻。”池渔咕咕哝哝,回车上取来瓶装水给她冲洗伤口。 尽管心里清楚沙漠里每一滴水都比十倍多的huáng金贵重,但她倒水依然没度没量,趁着陶吾注意力在别处,手一斜,小半瓶没了。 看架势要把一整瓶水倒光,陶吾忙拿起瓶盖盖瓶口,“够了,不用了。” 池渔横眉冷对,“管我。” 抬手,又半瓶浇上去。 泼洒的液体旋即没入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