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城市里看到的人,十之八|九形影不离那方寸大的小盒子,好似喜怒哀乐尽追随于此。 她才不想为那小方盒子缩手缩脚。 可是今晚不一样,陶吾看到老板对手机笑了。 笑着笑着,长久缠绕她的不好的气息——那些她须得每晚尽力清扫,方得一隅清明的乌云——忽然散去大半,骨相始得显形。 小老板原生骨相清秀隽永,气韵通透,和先前的重重魔障有云泥之别。 所以陶吾想搞清楚魔盒到底有什么高明。 魔盒确有魔力。 陶吾在消除图案中感受到类似帮老板驱除乌云的欢畅。 不仅于此,前面明亮的屏幕每绽放一次烟花,背后暗沉的金属便烫热一分。 闯过一关又一关,到第二十五关,满屏的烟花经久不散。 然后,屏幕黑了。 陶吾等了会儿,没等到它亮,后面倒是越来越热。 直觉烫热不是好征兆,她遂像老板那样左右手互换。 换来换去的后果就是此刻老板看到的,手机四分五裂,她连复原都不知从何处入手。 这不是人人仰仗的魔盒吗,怎么如此脆弱? 陶吾百思不得其解。 听陶吾讲到机身发烫,池渔差不多确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了方便安装某些程序——比如同步他人手机的监控——她修改过这只手机的系统,因此带来的一个不稳定因素是:使用久了,电池容易发烫。 温度过高,烧坏屏幕不是不可能。 她知道,陶吾不知道。 大约讲完毁坏手机的经过,她看陶吾把手机残骸放桌上,原地雾气缭绕。散去时,神shòu变回小毛球,不知长在哪儿的发声器官发出细细的声音,不情不愿地说:“对不起。” 说着,长尾巴自觉地绕在chuáng柱,身体拱到枕头边。 池渔乐了,故意板起脸,“你说怎么办?” “赔。” “赔一只一模一样的,还是赔钱?” 毛球用低不可闻的气声说:“钱……吧。” 池渔拿出平板。 手机是前两年的旧款,值不了多少钱,里面内容平时有备份。 老实说,给陶吾玩也是她存心找东西吸引小神shòu注意力,但对面认认真真说要赔偿,她也要配合。 “去掉折旧耗损,现金2425.76,四舍五入2426.责任三七分,你要付我1698.2,四舍五入1700,怎么样,是不是很公平?” 毛球把自己缩得更小,方才还是成年家猫大小,这会儿只有拳头大,声音也像是随体型变化,变成糯糯的奶音:“老板,能不能分期付款?” 池渔想起哥/姐第一次找杀手暗杀她是分期付款。 这只现身就能吓得杀手自杀的神shòu赔一只手机居然也要分期付款。 好惨…… 可是,好好笑。 池渔真正意义上想笑。 收到柴三姐的转账,她仿佛解锁了笑xué。 池渔踢掉鞋子,把自己埋进空调被,偷偷笑。 笑到气闷,后颈一阵熟悉的触感,带有些微凉意。神shòu仗着身形灵活,从被子的缝隙钻进来。 小毛球的长毛服帖地统一往后方披伏,澄huáng的眼睛于是无所遁形。 仔细看,头顶——眼睛上方姑且算头顶——一撮短毛直直立着。 肝胆dòng,毛发耸。 古人言之有物。 ——可不就是一只缺心眼的炸毛小毛球。 池渔笑出眼泪,“生气了?” 当然。 毛球状态比人形更好分辨喜怒,小神shòu气成一坨毛绒绒的河豚,不时膨胀又收缩,“尔安敢戏弄于吾。” 奶音软糯,池渔笑出声:“……不行吗?” 毛球兀自起伏了一阵儿,说不出是气急败坏还是认命,蹭蹭她额头。 池渔:“嗯?” 毛球瞳孔椭圆的眼珠转了下,“你真好看,像画。” 池渔一哽,笑不动了,爬出被窝又去冲了个澡,洗gān净闷出细汗的头发。 出浴室看到一道白影嗖地从枕边飞向chuáng柱,速度太快,反而划出残影,惹她注意。 毛球约是看她洗澡,尾巴悄悄从chuáng柱上解开,她回来了,又乖乖恢复到家猫的体型,两只前爪jiāo错搭在枕头边沿,颇有些伏低做小的感觉,认错态度良好。 “陶吾。”池渔唤了声,直说,“那个……是手机有问题,不怪你。” 小毛球顿时昂起脑袋,露出明亮的眼睛,“真的吗?” 池渔:“……真的。” 心里啼笑皆非,为什么非人们老是喜欢跟她确定真的假的。 小池总的信用在非人眼里很低么? 却忽略了有些时候存在“来得太突然难以置信”的惊喜。 关了灯,月光透进窗帘缝隙,天花板上一道笔直光线。 池渔望着那道线,双手枕在脑后,右手肘慢慢感觉到微风拂过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