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骨董
月夜乌啼,江水寒冷,夜风刮过江面,泛起一片涟漪,波光照映出两个飞快奔走的人影。 “三哥,我又梦见我妈了,她说不肖削骨。”汪正低声在我耳边说着,又一阵冷风刮来,我打了个寒战。抬头看了看被乌云掩去的月亮,朝汪正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说了:“快动手!’ 清末年间,这里还没有变成荒山野岭,而是一个平静安详的小村庄。直到一个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怪异的老婆子出现,才打破了这一带的平静。 那个老婆子穿着一套破烂的青灰色寿衣,满是褶皱的脸上涂着很厚的白色粉底和腮红。她的手里拿着一根一寸长的铁针,针上长满了红锈。到村子里后,她缠上了村子里的一个老实人,天天拿着针去戳那个老实人,并念叨着:“我要用针削你的骨。” 那个老实人不与她计较,每次碰见她都绕道而行。可老婆子却变本加厉,只要老实人一出现,她就追过去,用铁针不停地戳他。那老实人的身上全是针孔,过了半个月,老婆子在戳老实人的时候,那根铁针竟突然断了。老婆子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不断地喊着:“不肖子。” 而那老实人,第二天便被村民发现死在了家门口。他的身上插满了尖锐的针,好心的邻居帮忙处理尸体时发现,那些针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 而那个老婆子,也没了踪影。 这个故事是我在“探路”的时候从附近的山民口中得知的。我听闻过许多阴诡之术,一听这故事,自然听出了其中的猫腻——那老婆子只怕是一个拾骨婆。 所谓拾骨婆,是一种专门用人骨做器物的人,并且只有女性才可以当。她们会用细小尖锐的针,一点儿一点儿刮人的骨头,直到那个人被刮死。随后,将那个人的骨头做成各种常见的器物,比如说骨碗、骨笛、骨盆,这一类器物被称为“骨董”。 骨董的玄妙之处,是汪正告诉我的,他对这方面似乎很了解。据他说,骨董会随着使用的次数和保存时间的长久,渐渐变得透明,甚至散发出七彩磷光。当然,这也只是他听闻的。骨董会不会发光,我不得而知,但是据目前的市场来看,骨董的价值是十分可观的。 “老三,里面有东西!”汪正扔了手里的工兵铲,整个人趴在地上,直勾勾看着盗洞。此时我们已经挖到棺材板了,就算有东西,也就只能是棺材了。可他还在用手刨,并且表情十分小心。不一会儿,他刨出一个圆形的十分精细的木盒。我从他手里接过盒子,打开之后,一股香味扑鼻而来,里面的竟是胭脂。 “里面埋的是女尸?”我大惊失色,我们要找的明明是一个男人的坟,我寻龙点穴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问题,怎么可能断错穴呢? 我用铲子敲敲露出了一小块的棺材,那棺材里竟传出几声女人的怪笑,似乎是在回应我。我头皮发麻,手里的铲子差点儿掉了下去——我真的断错穴了! “先别动手!”我有些后怕,将手里的胭脂盒扔到一边,上前拦住要在棺材上打洞的汪正。 这口棺材很普通,就是一般的八片薄板制成的。这里是个风水宝穴,哪会存在尸变的道理,可那笑声又真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汪正跃跃欲试,朝我摇头晃脑:“我从正上方打一个洞,就可以看见那东西的脑袋,如果真尸变了,你一铲子下去就切了!” “这——”我还是有些踌躇,但汪正已经准备就绪。他半趴在土坑上,用加了节管的凿子,一凿子下去,就将棺材凿出了一个洞。我从那洞里看去,一张焦黑的脸正对着洞口。 我打了个寒战,这哪是人脸,一张嘴咧到了两侧的耳根,皮肉僵硬而卷曲,将两排獠牙露了出来。 我随即一铲子下去,谁知脚下的土层是空的。我没站稳,拄着铲子就掉了下去,将土坑里的棺材盖砸出了一个大洞。我心想完了,赶紧护住胸口,却发现棺材里的东西并没有动静。 我与那具焦黑的尸体打了个照面,好歹我也是有几年倒斗经验的,这尸体我一看就知道,不是人而是一条狗的。尸体没有腐烂,而是僵硬焦化,甚至没有臭味。 “拉我一把!”我撑着两侧想要爬起来。可就在这一瞬间,那只黑狗的眼睛突然睁开了,是那种朱红色的瞳孔。我屏住了呼吸,黑狗脸上的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层层脱落,一股浓郁的药草味弥漫开来。这条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它似乎是被药草浸泡过。我想挣扎着起来,却发现身上没有了力气。我两手一松,压着那条黑狗尸掉了下去,将那口腐朽的薄棺给砸穿了——这棺材下面竟然是空的! 我吓得大叫,跌倒在地上后,赶快打了个滚,避开还在腐化的黑狗尸。我裸露在外的皮肤接触过黑狗尸后,就像被火灼烧过一样,一阵阵刺痛。 好在下面不深,也就三米多。我摔在地上,头上的探照灯甩了出去,照亮了四周。这是一间普通的墓室,也就十平方米,我跟前便是一个长方形的池子,水池里坐着一具被泡得发皱的尸体。尸体的头发又长又乱,将身体遮住了,脑袋也耷拉着,看不见面目。 “老三!”上面的汪正探了个脑袋下来,看到我没事后,也跳了下来。 “不会是我点错穴了吧?”我彻底愣住了,看着那个池子里的女尸,说道。原以为寻错了女尸穴,却不想棺材里连女尸都没有,就一条狗,此时砸穿了狗穴,却又看见一水池锁尸穴。 在风水葬术里,水的运用十分讲究,好的墓既要环水,却又不能沾水。沾了水的尸体,都会导致风水局被破坏,甚至是尸变。眼前这种格局,显然是有意而为之的。但为什么要放一具女尸在水池里,这具女尸又是谁的? 汪正摇了摇脑袋,打了个响指,正色道:“老三,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很邪门儿的葬法,叫‘赶阴葬’。一般是死者生前被阴气所感染,怕死后尸变,就会置一口棺材装黑狗尸,压在主棺上,以此来镇尸。”我摇头表示没听过。但既然汪正听说过,那就有存在的可能。可既然是镇尸,为什么又把尸体放在水里呢? 我上前想去扒尸体的头发,看是否就是它在作怪。手刚伸到它跟前,尸体突然一抖,一条胳膊抬了起来,搭在了我的手臂上。 我头皮发麻。尸体的手搭在我的手臂上,那只手瘦得只剩皮包骨,上面沾满了水池里漂着的一层红紫色的皮肤状的东西。我想抽回手,那只手却反而抓得更紧了。我使劲儿想挣脱,整具尸体被我拖出了大半。女尸的脑袋向后一仰,露出了本来面目。那张皱成包子皮的脸上,密密麻麻爬满了阴森白胖的蛆虫,却不是尸蛆,是一种我叫不出名的节蛆。我的声音哽在喉咙里。汪正掏出铲子,绕过我走到侧面,一铲子下去,竟直接插进女尸的胸口里。但汪正想要再拔出铲子,却发现铲子纹丝不动,就像嵌在了尸体身上,那女尸的另一只手竟抬起来握住了他的铲柄。 “咯咯咯!’ 我看的真切,那女尸的嘴没动,但却发出像笑声一样的声音。汪正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也被吓了一跳。这女尸已经尸化得很严重了,怎么可能还会尸变? 我和汪正努力挣脱,它竟先松开了我,单与汪正的铲子较起劲来。 我惊魂未定,赶紧过去,与汪正一起拽铲子,女尸被我们从池子里拽了出来。我看到它的屁股下面还连着一大堆肉泥,那坨肉泥很大,我隐约可以看出是一个人的大体轮廓。 肉泥上面插满了一寸长的针。 我心念一动:这可能就是那具被拾骨婆拾了骨的骨董,便转而叫汪正再加把力。 汪正也很激动,我俩使出吃奶的劲儿将女尸和骨董尸拽出了池子。谁知那骨董尸在将要离开池子的一瞬,水里响了几下,有东西从水里涌了上来——它正拖拽着骨董尸。 我和汪正没有料到那东西会猛地松开骨董尸,我俩往后一倒,那藏在水里的东西猛地跳了出来。我看见了它的样子,像是一条狗,但浑身长满了绿色的长毛,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它扑过来后,一口咬住了汪正的一条腿,猛地一撕,扯下了一大块肉。 汪正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捂着伤口滚到一边,那只绿毛尸叼着他的肉跑向了水池旁边,我看到它的背上有一块若隐若现的刺青。 我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当下便追了过去。 那水池旁有个狗洞,我怔了一下,还是钻了进去。里面竟是一个与外面一模一样的墓室——也有个水池,水池里也坐着一具女尸,只是眼前这具女尸看起来比较年轻。 我一头雾水,四下张望,那绿毛尸已经不见了踪影,水池里也没有一丝动静。我打算走过去看看,却听到身后有声音。 我赶忙转过身,那黑影已经移了过来,猛地一脚踹向了我。 后我惊愕地看着汪正。他一脚踹中了我的心窝,我向后倒退,失足落进了池子里。 我的心凉了大半。 “你干什么?”我想从池子里出来,汪正又踹了我一脚,把我重新踹回水池里。那坐在水池里的女尸竟顺势抓住了我,我的后背与它贴在了一起,顿时我半个身子都僵硬了。 我看到女尸的身上,全是倒刺的针尖,那些针尖此时钩住了我的衣服,而女尸的两条胳膊,也像之前的那具尸体一样,抬起来搭在了我的肩上。 我在道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奇门异术倒也学过几招。 我的身子往后一缩,更贴近了女尸,将她推到里面,我的肩胛骨往里收缩,直接从衣服里抽出了身。 但我却没料到,那只绿毛怪竟也躲藏在水里。就在我刚要脱身逃出水池时,绿毛尸从女尸的后面钻了出,一把将我重新拽回池子里。 我突然反应过来,这两个池子里的女尸,之所以会尸化这么严重,还能抬起手来拽住我,是因为这绿毛尸一直躲在女尸的背后。就像操纵木偶一样,牵制着女尸的手来拖拽人。 “汪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最令我难以置信的却是汪正的举动,他与我搭档这么多年,而今却要置我于死地。 我用尽全身力气抠着绿毛尸的背部,恍惚间又想起它背部的那个刺青。汪正冷哼两声,朝着我啐了口唾沫:“呸,去你的兄弟情!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条道上,只遵循人为财死。老三,你懂不懂?” 汪正说完,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他将自己的衣服解开,转过身去,我看到他背部竟然也有一个和绿毛尸一样的刺青,难怪之前我看到绿毛尸身上的刺青会感觉很熟悉。 “我也是半个月前才得知,那个拾骨婆就是我家祖辈。”汪正说。 我脑袋“嗡”地一声,一片混乱,没想到半个月前我就掉进了汪正设计好的坑里。 第五章不屑削骨 绿毛尸就像一块牛皮糖,死死贴着女尸,又拼命将我拖向女尸。 它似乎是想用那些女尸身上的针钩住我。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汪正竟然和绿毛尸是一伙的。 我被其死死按在了水池里,浑身乏力,不甘地问汪正:“你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汪正告诉我,制骨董的方法,身为后人的他自然也是知道的,此时抓住我的就是骨董。骨董可不是用来观赏的,它的真正用途,是可以成为炼药的容器。但至于装什么药,他也不知道。 我只是想趁机拖延一点儿时间来想办法,便在与绿毛尸对峙的时候,死死地盯住汪正。 汪正耸了耸肩,说道:“骨董的制作过程非常残忍,竟然要用自己的亲骨肉来做,当初我母亲就是想用我来做骨董。而今,我把我最好的兄弟给它带来了,也算是了了它的一个心愿。” “咯咯咯!”一直锁着我的绿毛尸突然笑了起来,那声音十分诡异,就在汪正出神之际,我扑过去将他拽了进来。 绿毛尸像先前那样,放开了我,转而又锁住了汪正。 我趁机爬了出去。 这绿毛尸并没有意识,它似乎对流着相同血液的人更感兴趣,我也知道了汪正口中的药是什么。 骨董便是指存在很久的骨头,用它来装的药,便是流传了上千年却从未有人见过的长生药。 “老三救我!” 身后传来了汪正的惨叫,我退到一边,没想到汪正早就知道他就是这拾骨婆的后人。但他却不知道,拾骨婆当年用针不断地戳自己的儿子,并不是为了将其制成骨董,而是想打破后人被制成骨董的命运。只是后来失败了,她不但将自己与儿子葬在了一起,还将自己的儿子做成了骨董,以此警戒后人。 最奇怪的是,这骨董必须是由子母骨制成,我自然不会被池子里的母骨吸住,而汪正却正好人了这个局。 我只需等骨董制成,进来取走便可。 “老三,你有多久没回过家了?”汪正绝望而嘲讽地看了我一眼,问道。紧接着,就被绿毛尸拖到了水池里,没了踪影。 我头皮发麻,那个坐在池子里的女尸真的自己站了起来,她手里握着一根一寸长的铁针,阴阳怪气地对我说道:“不肖削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