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定决定让定王和镇北王回自己的封地。 前来送了一趟孩子,倒是把定王的心给送大了。住在他原来的府邸, 时常有一些大臣乔装打扮上了他府上大门。 在这么下去, 只怕定王就想着久留京中, 最后指不定演变成什么样呢! 只他这个要求刚给定王提出来,太后就重病, 要死要活非要定王侍疾。 她说的特别严重,要是让她最后一眼也见不到定王,她死都不瞑目。 寿康宫的宫人来报, 说定王不来,太后就不用膳, 一定要定王前来侍疾不可。 赵定气得砸了一个砚台。 可寿康宫到底是太后的宫中, 他和太后就算私下撕破了脸, 也不能摆出来拿到明面上来。 最后, 赵定还是忍气吞声了。 不就是想要留下定王么, 留! 赵定立即下旨,让定王住到寿康宫,无召不得外出。名义上是因为后宫全是妃子, 怕冲撞了,实则是在用皇权敲打定王。 定王这口气硬是忍了。 说去寿康宫,定王就老老实实在寿康宫待着,陪太后,陪儿子, 每天趁着太阳不大的时候稍微散散步, 看上去老实又低调。 饶是如此, 赵定看定王还是十分不顺眼。 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总是轻易动怒发火,在朝堂上,上朝的时候有时也忍不住脾气,不只是火气太大还是借机出气,三五天的时间,有两个大臣被当堂训斥。 这两个大臣辅佐了先帝又辅佐他,老臣了,面子上过不去,索性称病,不去上朝了。 朝廷之中议论纷纷,最后委婉上书皇帝,近来天气炎热,酷暑难耐,请陛下保重龙体,召请御医看一看的好。 赵定也觉着,自己进来脾气越发的不好了。 正是炎热的浓夏,天气燥热难忍,蝉鸣虫叫让人心情烦躁,再加上这一堆一堆的事,应该就是他脾气不好的原因了。 赵定吩咐御医来给他诊脉,御医得出的结论,是陛下郁结心中,有些火气没有发出来。 开了一些温和的补药,让御前的人每日两次服侍赵定服用。 这些药喝了没两天,赵定开始头疼了。 “庸医!都是庸医!” 赵定又一次砸了案几。 他忽地想起来,后宫里还有一个比御医院的御医都出色的人,田神医。 田神医已经住进中宫两个多月了,这期间很少外出,也就是黄昏午后,会出来走走,一遇上后妃,就想去帮忙搭脉问诊,险些被后妃责罚,亏着皇后体恤他病人少手痒,命令几个宫女招来了一些生了病的宫人,让田神医给看诊。 御医院里的都是庸才,田神医可不是。田神医救人的医术高明,这点小病小痛,他肯定能应对。 赵定忙完了朝政,趁着还是黄昏,乘辇车来到了中宫。 正殿里,瑟瑟与田神医面对而坐,似乎正在说什么。 “皇后。” 赵定一跨进正殿,眼睛就不由自主找瑟瑟。 瑟瑟起身。 “陛下今日来的倒是巧,田神医正好在,您身体不适,不妨让田神医给您瞧一瞧。” 瑟瑟笑吟吟请了赵定落座。 桌上,田神医的药箱脉枕具在,还有一卷针放在一侧。 田神医瞧着消瘦了许多,起身给赵定行了个礼,一双空洞洞的眼直勾勾盯着赵定,眼神是说不出的古怪。 “田神医,朕近来总觉着火气重,爱发脾气,御医开了一副药吃了,朕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头疼难忍。”赵定伸出手腕,给田神医诉说自己的病情。 田神医的眼神有些发僵。 “陛下……病了多久?”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语调缓慢,比起以前那副模样,显得沉稳多了。 赵定没有多心,回忆了下。 “许是有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田神医的眼神忍不住朝一侧的瑟瑟身上飘去。 瑟瑟静静站在一侧,令宫女去端了去火的茶来,眉目弯弯,一派温柔。 “田神医,还请你给陛下认真看看。” 田神医慌忙低下头,胡乱道:“……哦。” 搭了脉,看了赵定的眼睛舌苔,田神医犹豫了下,又回头去看瑟瑟。 他们看诊的时候,瑟瑟坐在了博古架旁,她手中拿着一本书,借着格子窗透进来的斜阳金光,专心致志在看着书。 田神医的目光她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头也没有抬,像是看得津津有味。 “陛下这个症状……”田神医吞咽了下,缓慢说道,“不过是有些暑气而已。” 赵定放下了心。 “那田神医给朕开一服药吧。” “是……” 田神医慢吞吞眨着眼,张了张嘴,低声对赵定道:“陛下,您这个症状,需要慢慢调理,不妨微臣跟您去前殿,给您调养身体?” 说完话,田神医屏住呼吸,几乎是竖着耳朵听瑟瑟的动静。 而瑟瑟好似完全无知无觉,翻了一页书。 田神医心跳砰砰,急切地看着赵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赵定还当是田神医没有了病人,无趣了。当即笑道:“也好,有田神医在,朕也省点心。” 说着,他起身走到瑟瑟面前,拨弄了下瑟瑟的鬓发。 “皇后,朕可要抢走你的一个得用人才了。” 他打趣着。 瑟瑟双手合上书,眸子一眨,满是无辜:“只要能让陛下身体康健,田神医您带走不送回来都行。” “哈哈哈哈……”赵定笑呵呵道,“那可不行,朕还等着田神医给皇后调理好身体,以后好有个嫡子呢。” 赵定说的是嫡子,可眼里的欲望,却不是这个意思。 瑟瑟笑吟吟道:“比起臣妾的身体,臣妾更关心陛下您的身体。田神医。” 她目光投向低头站在案几旁的田神医,微微挑眉:“去了御前,给陛下调理身体的时候 ,可千万别忘了……保重你的身体。” 瑟瑟捂着唇似笑非笑道:“毕竟本宫,还等着你调理身体呢。” 她的声音轻飘飘柔软软,像是玩闹似的打趣,可这话落在田神医耳中,倒像是一道催命符。 他额头有些渗汗。恍然之间拼命想,自己这个决定对还是不对。 可是容不得他反思了,赵定脾气不好,怕留下来发了脾气吓到了瑟瑟和孩子们,与瑟瑟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了。 离开前,自然把田神医也带走了。 一路上,田神医都在想,要不要告诉给赵定,说了赵定会相信么? 他跟在赵定的辇车旁,刚刚走到前殿,忽地想起来,今日,瑟瑟好像没有给他药。 药! 田神医呼吸一下子就急促了。 只是想到,他的身体就像是爬满了千万咬人的虫子,在不断啃咬着他的肌肤,从肌肤爬到内脏,在他血管里穿梭。 田神医脚下一顿。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 不行,要忍住,只要忍过去,就好了。 他自己就是用药高手,自然知道瑟瑟给他吃的是让他身体产生依赖性以及瘾性的毒|药。他还知道,只要有药方,他就能配出解药来。 可是瑟瑟那里什么也没有,没有给他看见药方,也没有给他残留一点的药粉让他分辨,所有的药粉都只有那么小小的一指甲盖,他眼睛发红的时候哪里还记得起藏留,恨不得连装药粉的手珠也吃进去。 他忍着一身的痛痒,被安顿在了一个偏殿。药庄里的一个药童和他许多的药材也都搬了过来,御前的人说,等他休息一天,就开始给陛下调理身体。 田神医也想趁这一天的时间,把自己身体的瘾拔一拔。 那段被拴着脖子当狗的经历…… 田神医脸色阴沉。 真是他毕生的耻辱! 田神医随着赵定离开,地窖里,就剩下夏嫣嫣了。 瑟瑟好心去看了看她。 外边纵然是酷暑之时,地窖里还是寒气逼人。夏嫣嫣抱着一床被子缩在角落,面对着墙壁喃喃低语着什么。 “好妹妹,说什么呢?” 瑟瑟提着灯缓步而来。 她脸上带着笑,温柔中有些好奇,像是在家中的随意。 夏嫣嫣浑身颤了颤,缓缓回过头来。 她的脸上有一道贯穿鼻梁的伤疤,翻着暗红的腥肉,丑陋的看一眼就会做噩梦。 瑟瑟却全然没有把她可怖的脸放在眼里,挑眉,倒是有些怜惜。 “田神医下手真狠,你倒也受苦了。” 夏嫣嫣的嗓子几乎坏了,她转身跪在地上,吃力地对瑟瑟说道:“姐姐……饶了我……饶了我……” 瑟瑟好笑得看着她:“饶了你,你做了什么需要我饶了你?” 夏嫣嫣如果一开始还不懂,那么她被关了快两个月,这一些发生在她身上的,都是曾经夏瑟瑟经历过的,她就懂了。 这是报复。 报复她藏在赵定的身后,把一切受苦受罪的推给了夏瑟瑟。 夏嫣嫣还被赵定看重的时候,她没有报复,等到赵定再也不会想起她了,一切曾在夏瑟瑟身上经历过的,全部都还到了她的身上。 “是我……不该让你替我……”夏嫣嫣颤抖着声音,“替我在田神医那里……做药人。我错了,我错了!姐姐,我错了!饶了我,饶了我!” 瑟瑟静静看着夏嫣嫣,半响,轻轻摇头叹息。 “你的道歉只是因为你处于这个环境,能给你带来生机,并不是你真心悔过。” “夏嫣嫣,夏瑟瑟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知道么,永远。” 瑟瑟冷冷说道。 毁了容的夏嫣嫣跪在地上,放声痛哭。 瑟瑟提着灯转身离开,她的裙摆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度,那头是她永远舍弃了的人。 “我错了……姐姐……我真的错了,饶了我,放过我……” 夏嫣嫣的哭诉低低响起,只是被她道歉的那个人,早已经离开了,永远不会听到。 第一个道歉瑟瑟没有当回事,第二个道歉就来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田神医跌跌撞撞一路从前殿跑回中宫,跪在瑟瑟的殿门口,一脸痛苦匍匐在地,被大宫女带到了一处暗间,他跪在里面蜷缩成一团,口中不住重复。 “主人,我错了,饶了我……救救我……” 瑟瑟醒来得到消息时,嘴角一挑,轻轻笑了。 狗已经训好了,现在终于到了能给她办事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