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一声,门落了锁。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顾南宸才缓缓地睁开双眼。 他神色沉静地望着天花板,一望无际的白,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平静深沉的表象下,他的内心究竟潜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天知道,当余薇安趴在他的胸口低声啜泣的时候,他真的很想抬起手去给她一个拥抱,让她不那么心慌,不那么彷徨。 天知道,他究竟费了多少狠心才克制住自己骨子里蠢蠢欲动的冲动。 顾南宸硬生生地挺了过来,那一瞬间简直是度秒如年,也不知道是究竟熬过了多少年,才总算是等到了余薇安离开这个房间。 他抬起手,缓缓地,慢慢地,在自己的身前环出一个虚空的怀抱,好像这样就能想象着,那个泫然欲泣的小女人仍然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怀里似的。 她是那样的乖巧,乖巧到他真的好像要伸手去抱一抱她…… 顾南宸的眼神一暗,回手从床缝的暗格里拿出一部手机,飞快地按了几下屏幕,直接给言子昭传去了一则短讯。 务必要加快动作了……顾南宸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这么沉不住气的一天。 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却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样一个纯净的,不带有一丝情-欲的怀抱而变得这样沉不住气! 此时客厅里的人,哪里知道顾南宸那么复杂的心里挣扎?他们各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地打得响着呢。 顾老先生似乎早就有所预见,也不耐烦应付这即将发生的一场乌烟瘴气的混战,索性直接带着小逍儿上了楼,回书房下棋去了。 不过顾老先生倒也足够好心,还体贴地把程叔留下来主持大局了。 要不然,但凭着余薇安一个人,在顾启元和袁文慧夫妇俩面前,那肯定是要吃亏的呀。 眼下不就是么? 这袁文慧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对待余薇安的态度简直“好”到离谱,“好”到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步。 “小安啊,你今天也辛苦一天了吧?我特意带了一只老山参过来,品相不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已经送去厨房了,让师傅给你煲个汤,这么辛苦,可要好好补补才行。” 袁文慧的热情简直让余薇安有些受宠若惊。 但是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余薇安也不是那种会贪小便宜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锅鸡汤就觉得袁文慧会彻底改了性子,对她有这么大的善意。 既然是这样,那么袁文慧这种忽然示好的行为就很值得怀疑了。 都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余薇安向来不喜欢以恶度人,但是对于袁文慧和顾明恒那一拨人,她也绝不吝于用最恶毒的用心去揣测他们的目的。 “谢谢大嫂了,只不过,我最近在节食,汤汤水水的不能喝,恐怕要辜负大嫂您这一片好心了。”余薇安委婉地拒绝。 虽然余薇安的心里也很怀疑,毕竟袁文慧的身份摆在那里,会不会有可能用那样低劣的方式去害她,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余薇安还是决定要和袁文慧划清界限,更别说是她带来的东西了。 余薇安一是不愿意冒险,而是觉得恶心。 “哎哟,小安呀,你都已经这么瘦了,还节什么食呢?”袁文慧眼中闪过一丝挫败,不过很快又重新燃起了光亮,“我看,你是担心南宸才吃不下饭的吧?还说要节食?” “哎呀,真是苦了你这么好的孩子了,”袁文慧亲昵地拉住余薇安的手不撒开,安抚地拍了拍,然后说道,“咱们顾家,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家,你是个乖巧的孩子,家里人都清楚呢。” “你也不能太内疚了,毕竟南宸现在落得这个样子,也不是你的错儿。”袁文慧的语气,温柔的简直要拧出水来。 要不是从前桩桩件件的龃龉龌龊就那么横亘在心头,余薇安真的要以为袁文慧有多喜欢她了?! 但是余薇安自己的心里都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至少从三观伤来将,她跟袁文慧就十分的不和,根本不可能这样融洽地相处。 那么余薇安心里的疑惑就更深了,袁文慧今儿个唱的究竟是哪一出呢……? 她硬着头皮,耐着性子地跟袁文慧寒暄着,虽然疲于应付,但是也不至于应付不来。 也不知道两个人是在毫无意义的话题上绕了多久,兜兜转转地总算是回到了正题上。 “今天明恒有些工作要忙,要晚一点才会有空过来,你们也好久没见了吧?正好可以好好聊一聊,叙叙旧。” 袁文慧唇角带着笑,然而那笑容却让余薇安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大嫂恐怕是记错了,我跟令公子也没有什么旧好叙的。”一想到顾明恒那张脸,余薇安都忍不住感到恶心! 她猛地打了一个寒颤,简直是打从骨头缝里,从奔流的血液里,从深入骨髓的神经元里,就嫌弃顾明恒。 不然又怎么会只是单单地提到了他的名字,就能厌弃成这个样子? 袁文慧似乎也有些尴尬,但是她却十分沉得住气,似乎是打定主意,余薇安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就和她撕破脸似的,仍然自顾自地说着。 “小安说话怎么这么见外呢,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生分呢。”袁文慧脸上堆着笑,似乎并没有要和余薇安撕破脸的打算。 甚至就连从前的争端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了一样。 袁文慧可以做到这么心宽,但是余薇安却做不到――倒也并不是说她有多么的小家子气,但若是她以德报怨,那又该如何报德呢? 虽然锱铢必较,睚眦必报,并不是值得提倡的优良品质,但是余薇安心里却不是那种毫无原则的圣母白莲花,她也有自己的评判道德的底线。 恕她对袁文慧的“好意”和“热情”实在是无福消受。 然而似乎对余薇安的不识相很不满意,袁文慧的脸色虽然没有淡下来,但是语气却平白多了几分傲气。 “小安,现在顾南宸躺在病床上,说好听点,是昏迷,说不定什么时候会醒,但是说难听点,眼下这个情况,就已经搬回家来住了,说不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眼看着余薇安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袁文慧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太过直白了,连忙改口说道,“哎哎都说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也是跟你说实话嘛,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你一个女人家,无依无靠的,搞不好之后还要自己带个孩子,而且这孩子还不是亲生的,你说你带着这么大的家业,将来等到小逍儿长大了,得知自己该得的那些财产都捏在你的手里,那你说,到时候你们两个这不尴不尬的母子关系要怎么相处?” 余薇安的脸色仍然不好看,但是袁文慧却好像说上了瘾,竟没有半分收敛的意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不是?到时候小顾逍要是硬要从你手里要回财产,你还能不给吗?” “大嫂,您也说了大家是一家人,既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些话,我也该跟您说说清楚,”余薇安唇角微勾,带出几分凛冽的味道来。 这回轮到袁文慧打冷战了,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好像从余薇安的眼神中看到了顾南宸那种一眼就能让人噤声的威慑力。 “可能您也是上了年纪,记性不太好,脑子也有些拎不清了,”余薇安唇角仍然挂着那抹冷笑――她丝毫不怯于用这样的口吻跟袁文慧说话,并非是她余薇安不知礼数,而是因为袁文慧实在是欠骂! 余薇安微微扬了扬下巴,神色中带了几分不加修饰的倨傲,“当初我和南宸结婚的时候,在我们的婚礼上,您就应该已经知道,小逍儿是我和南宸的孩子。” “上一次,您一家人带着一个口口声声说怀了顾南宸的骨肉的不知所谓的女人跑到老宅来,非要找南宸认亲,非要他负责任的时候,我记得我也清清楚楚地表明了,小逍儿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是他的亲生母亲,甚至该有的证据,您应该也是看见了的。” “小逍儿现在年纪是小,但是他并非是不懂事,更何况,他现在就住在这里,”余薇安沉声说道,“如果因为您或是某些人的不知收敛的胡言乱语,而让小家伙儿的幼小心灵收到什么伤害――” “大嫂,我不防把丑话说在前头,有一桩算一桩,说不好我都是要记在您头上的。” 袁文慧似乎是没想到余薇安会把话说的这么坚决,这么绝,一时间竟愣在了当场,不知道要如何反应才好了。 然而余薇安也没有要等她回应的意思,继续开口,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倨傲清冷。 “至于您说的打算,”她美眸流传,眼底泛着一抹锐利的冷光,“就不劳您费心了,现在的医学那么发达,我本身就是一位医生,同样对现在的医疗水平有足够的信心,我相信南宸他一定会醒来的。” “今天不醒,他明天总会醒;明天不醒,他早晚会醒。”余薇安语气无比坚定地沉声道,“更何况,上天是眷顾好人的,恶人该得到报应,好人也该有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