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昏迷了三天,等到外面鹅毛飘雪,纪燃音才悠悠转醒。 窗外天色阴沉,病房里却是灯光大亮,纪燃音适应了许久,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转头,就看到了正坐在沙发上批阅文件的顾浔阳。 如果不是这独有的气势,只有那个男人才有,纪燃音真的没有想到,这个面容憔悴,下巴处都开始冒出青色胡茬的有些邋遢的男人,会是那个时刻保持最完美状态的顾浔阳。 纪燃音眼睛一错不错的望着他,不知道是因为嗓子太紧说不出话来,还是不愿意打扰这难得一见的场景,她一直没有出声,直到顾浔阳将手上的文件全都批阅签字完毕,自然的往她床上看了一眼,才发现她已经醒了。 连注意力跟警惕性都降低了,看来真的是累极了,纪燃音想着。 “有没有哪里觉得疼?”顾浔阳见她醒来,脸上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喜,依旧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仿佛纪燃音不是出了一场差点丧命的车祸,而是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早上醒来。 “水……”纪燃音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让自己说出这么一个字来。 顾浔阳站起身来,将床头柜上的一瓶矿泉水拧开,倒在一个杯子里,然后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床上的人扶起来,耐心地将手中的杯子一点一点的送到纪燃音的嘴里。 “我睡了……几天?”纪燃音也没能喝多少水,只是润了润嗓子,让自己说起话来不那么疼。 “三天。”顾浔阳将杯子放回去,按了床边的响铃,又从床边退回到了刚才坐的沙发上。 三天……纪燃音看着头顶上惨白的天花板,想起自己是在前往比赛的路上出了车锅,这都三天过去了,是不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顾少,您这几天,是不是都没有休息?”纪燃音沉默了几十秒,又重新侧过头,看向那个一言不发的男人。 “这种时候,你应该多关心关心自己。”顾浔阳皱了皱眉头,冷淡的说道。 纪燃音有些发窘,从善如流的问道:“那我还好吗?身上没有……缺少什么零件吧?” 顾浔阳还是用那种沉重压抑的眼神看着她,严肃地说道:“车祸的事情,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纪燃音心里有些想笑,什么公道,自己都已经这样了,难不成顾浔阳还要将查出来之后,如法炮制一次? 医生来的很快,一大群人对着纪燃音看看摸摸,过了几分钟后,医生才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 “纪小姐恢复的不错,这次醒来,只要好好养伤就行了。”医生想着,这下终于安心了,不要每天提心吊胆的担心面前的这个罗刹哪天一个不顺心将医院夷为平地。 急冲冲来到的医生团又急匆匆的离开了,顾浔阳还是坐在沙发上,又重新拿起了手边的一份文件,细细地看了起来。 “顾少,您还是先去休息吧,医生都说我已经没事了。”几句话之后,纪燃音的嗓子终于可以正常的发声了,只是声音还是带着点久病未愈的低哑。 顾浔阳翻阅的手一顿,眼神又重新的集中到了床上那张苍白羸弱的脸上,眼帘一垂,视线调转回来。 “你没有别的事情要问吗?” 纪燃音原本在打量着顾浔阳眼底明显的青黛色,被这样一问,怔了一会。 “我……顾少,比赛的事情……”纪燃音说话的时候是带着希冀的,因为这是顾浔阳主动抛出的话题,她以为还有回转的余地。 “比赛已经结束了。”没想到顾浔阳的回答竟是这般决然不留余地。 纪燃音心中一片苦涩,果然如自己所想,既然是这样,又何必刻意提及呢。 “那,结果是?” “结果是什么与你无关了。” 纪燃音终于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不过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只要进入了决赛,就有机会加入绕梁乐团。 “那乐团……” “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养伤。”顾浔阳的声音一下子冷了好几个度,让纪燃音不免有些奇怪,她刚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虽然心中有一片谜团,但是身体的疲累让纪燃音没有时间去想那么多事情,没一会又重新昏昏欲睡了过去。 她在医院整整躺了一个月,才能在护士的帮助下下床上厕所。 这个新年,她是在病床上度过的。很难得的,顾浔阳每天都会出现在病房里,几乎是在病房里办公。 “顾少,您这样下去不行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看您都没怎么休息。”这天,窗外阳光明媚,纪燃音的心情也跟着晴朗了不少。 “我自有分寸。”顾浔阳用枕头垫在纪燃音的背上跟腰下,想让她坐的舒服一些。 “顾少,您要是为了照顾我而累坏了自己,那燃音可就成了罪人了。”纪燃音苍白的笑了笑,开起了不大不小的玩笑。 “照顾你是应该的。”顾浔阳淡淡地回复着,情绪一直都很平稳,不为任何事所动。 “你比什么都要重要。”直起身之前,顾浔阳又说了一句,纪燃音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心慌意乱。 “顾少,那车祸的事情,查清楚了吗?”纪燃音别过脸冷静了好一会,才平复了自己悸动的心情,换了个话题问了起来。 这一次对方是要她的命,她能感受的到。虽然她大难不死,但是心中还是形成了一个大疙瘩。 因为这场车祸,她与冠军失之交臂;因为养伤,她不能及时跟随绕梁乐团出国。虽然这些天来她表现的很平淡,也很配合的在进行治疗,可是心里有一块地方荒凉至极,那是一条通往她梦想的道路。 “恩。”顾浔阳将手上的一叠资料随手放到了床头柜上。 “等你出院之后,我带你去看看。” 看?看什么?纪燃音一头雾水,不过顾浔阳已经被一通电话给叫了出去,没能回答她。 纪燃音将脑袋扭向窗外,银装素裹,天地一片萧索。 “恩?”纪燃音的视线落到了顾浔阳刚才放下的那份资料上,因为手上的伤还没好,所以她不能随便动,只能隐约的看到上面的几个词语。 好像是一份协议。 纪燃音也没有多想,开始望着窗外发起呆来。 接通电话的顾浔阳出了病房,半掩着门,走到最近的窗台边上站定。 “喂。” “顾浔阳!”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哭腔。 “恩,邮件收到了吧,看看有什么问题。”顾浔阳单手插在裤兜里,望着窗外白雪皑皑,眼神深不可测。 “顾浔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带上哭腔之后更是让人不自觉的升起几分怜惜之意。 “难道我还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相比之下,顾浔阳的声音可谓是冷漠至极。 “我不会签字的,顾浔阳,你死了这份心吧!”女人蓦然拔高了声音,咬牙切齿的说道。 顾浔阳不说话了。 “当初你要上位,跟我签订了婚约,现在就因为一个小小的纪燃音,你就要背弃掉你之前承诺的一切,摧毁掉自己的原则吗?” 顾浔阳的目光放得很远,听到电话里女人的控诉之后,眉头一皱:“许伊,我从来没有承诺过你什么。” 他语气一顿,继续说着:“而且我警告过你,不要打燃音的主意,是你屡教不改。” “你自己听一听,你说的那是什么话?我才是你顾浔阳的未婚妻,凭什么你口口声声心心念念的都是另一个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养女’?顾浔阳,在整个望城,只有我能配得上你,你也知道不是吗?否则当初你也不会选择我。” 顾浔阳倏然一笑:“许伊,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别忘了,你现在是个杀人犯。”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顾浔阳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有些不耐烦道:“看来你邮件并没有看完,等你看完之后考虑清楚再给我打电话吧!” 那边静了一静,像是去验证了顾浔阳的话。 “顾浔阳,你以为你伪造了这些证据,就能让我就范?别痴心妄想了,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许伊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极力的抑制着,但是还是能听出她语气里的颤抖。 “这句话应该我说给你听。许伊,我一再包容你,是因为你是我顾浔阳的未婚妻,你所站的位置拯救了你。但是这不意味着,我会对你的恶行一再纵容视而不见。你以为,你背着我做的那些小动作我不知道吗?我原本不想做的那么绝的,可是许伊,你实在是太不安分了!” “我不管你说什么!”许伊咬着牙死撑着。“反正我是不会签字的!” “嗬~”这一声轻笑,隔着电话清清楚楚的传达到了许伊的耳朵里,让她突然觉得毛骨悚然。 “许伊,你怕死吗?” “你、你什么意思?” “我想你应该还是很享受当下的生活,很珍惜生命吧?”顾浔阳说话的语调十分轻松,跟刚才的咄咄逼人截然相反。 “我当然珍惜生命。”许伊有些惶恐的答道,她突然有些不明白顾浔阳跟她说这些话的含义了。 “那就好。”顾浔阳慢条斯理的将放在裤兜里的那只手拿出来,将手机调换了一个位置。 “只有求生欲强烈的人,杀起来才会有成就感,不是吗?” 许伊听着那边轻描淡写的声音,瞬间全身僵硬了起来,全身汗毛直立。 “顾、顾浔阳,你真以为、以为自己能够只手遮天吗?我们许家,也不是好惹的。” “你还是识相的早点签字,然后准备葬礼吧。”顾浔阳冷笑,说完之后立马挂了电话。 站在原地想了想,离开窗台之前随手将手里的手机扔向了窗外。 真的是随手。 而电话那头,听到那如同死亡通知书一般的话之后,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手机里就只剩下了一阵忙音。等到她再次打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无法接通。 她在自己房间来来回回的走了很多遍,最后只能提醒着许家上下的人,最近出门一定要小心着。但是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半点异样都没有发生。 转眼间,传来了纪燃音出院的消息,那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