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扛着一杆头部已经磨钝了的锄头,走在这座城市的街头。一阵紧过一阵的风吹过他的身子,把他的衣襟吹起,露出了下面有些瘦削的身子。 这个强壮的铁匠,这个来自新绛、被石云帆拯救了的男人,现在正愁眉苦脸的走在鄂州城的街道上,眼神茫然的看着前方,在他的身后,是和他一样沉默着前行的,来自新绛的队伍。这支队伍人人拿着锄头,有些人两两一组,抬着些草席卷着的尸体,一晃一晃的缓慢前进。不时有几滴黑红色的鲜血从草席的缝隙渗透而下,滴落在地上,继而被那些沉默前行的人们踩在脚下。 只不过,没有人去在意,也没有人去担心。所有人都安静的沉默着,行尸走肉一般的前进着。 “咳,咳。” 队伍中一个身子瘦削的男人走着走着,突然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走在他身旁的、穿着鄂州军那红色甲胄的新绛男人们默默的让开了位置,尽可能的把最大的空间让给了那个正在咳嗽的男人。 “不……我不是……我没有……别……” 男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惊慌失措的伸出手指,好像想要抓住那些离他而去的同伴。可他的同伴沉默着,沉默着,沉默着离开了他可以抓到的距离。 “我……我没病!我没得病!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咳嗽的男人嘶吼的更激烈了,可即使嘶吼的如此激烈,他也没能证明自己的健康,反而是有更多的鲜血从他的嘴角、从他的裤脚溢了出来,在他的衣服和地面上描绘出了诡异的图案。 血人病。 这是鄂州城的百姓给这种可怕的疾病起的名字。发病之人最初只是便血,继而发烧,体虚,多汗。从便血开始两天左右,病人就会开始咳血、吐血,继而浑身发绀、大小便失禁,排出大量的血便、血尿。而一旦患病者进入了全身紫绀的阶段,那么他距离死亡的距离,也就不远了。 “别离开我……我真的……不想死啊……” 已经半个身子被鲜血染红的男人哭倒在地,血水和泪水把他一层一层的包裹,变成了一个绝望的壳。围在他身边的、他曾经的同伴们冷漠的看着他,看着这条鲜活生命的逝去。 “他一直没说吧……” “是啊,藏的可真好,要不是今天发病,我们都不知道呢……” “他真是残忍啊,这下又要害死多少人,咱们都跑不掉!” “是啊,死了就死了,何必拖着别人呢?万一我也得了病,还不都是他传染的!” “对啊,石大侠都说了,这病一旦发现苗头,就要隔……隔那个啥,可二狗他一直不说,这不是要害死我们啊!” “真是的,断子绝孙啊……” 细碎的议论声好像咒语,不可阻挡的钻进了那个名为二狗的男人耳朵眼里。他剧烈的咳嗽着,吐着血,看着那些远远的围在他身边的同伴们,不知为何竟然笑了起来。 “你们,你们,你们都跑不掉!这是老天爷的惩罚!你们都跑不掉!你们都会死的!你们都会死!” “要死也是你先死!” 不知道谁听到了二狗的话,又不知道谁最先骂起了那个趴在地上的可怜人,围着二狗的人们吵吵闹闹、骂骂咧咧,把所有对于死亡的恐惧和对未来的迷茫,都发泄到了这个已经奄奄一息的男人身上。 “够了!都给我停下!” 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李大的地位才表现了出来,这个刚刚还和其他人一样,眼神里都是灰暗的男人,在站出来阻止大家的一瞬间,好像又活了过来。他左右看看,伸手把一个骂的最凶的同伴踹倒在地,怒气冲冲的盯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 趴在地上的二狗咳嗽着,吐着血,剧烈的喘息着,好像只要这样,他就可以活下去。李大走到他身边,站在那里看着他,过了一会,才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二狗,咱们也一起埋了这么多人了,你这个病什么后果你也知道,哥也不骗你,你还有啥想干的,还有啥想吃的,你说吧,哥能满足的,都给你满足。” 李大的话硬硬的,硬的好像一杆铁锤,击碎了二狗最后的幻想。二狗呼哧呼哧的呼吸着,用手抓挠着地面,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李大的脸,许久才断断续续的说出了他心里的话。 “哥,跟着你过来,我……我不后悔……” 李大伸手摸了摸眼角,却没有抹到一滴泪。他看着趴在地上的二狗,看着他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于是李大用左手握住右肩上的锄头,右手抓住锄头的下端,把锄头缓缓的立了起来,围在他周围的新绛人们沉默的看着他,一言不发。李大把锄头在手中端了两端,好像找到了感觉。他冲躺在地上的二狗笑了笑,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锄头,那柄锄头顶端被磨得锃亮的金属,在灰蒙蒙的阳光下闪耀着光芒。 “兄弟,不送!” ―――――――――――――― “这么下去不行!会出大乱子的,现在全城都知道我们有药,可没几个人相信我们只有二十付药。郭靖和黄蓉能拦的了一时,他们能拦的了一世嘛?现在李大和他那帮兄弟们还跪在咱们原来的院门口呢,那可是跟着咱们从新绛一路打过来的兄弟,你真忍心看着他们跪死在哪?” 毕加索的声音急促,带着些愤怒。坐在他面前的石云帆和伊万微微的皱着眉,好像遇到了什么难解的事情。安妮惠抱着露易丝坐在三人的侧面,安静的看着他们,不发一言。 如果仔细看,能看到安妮惠脸颊上不健康的潮红,那是大病初愈后的病人特有的体征。就在瘟疫爆发的第二天,安妮惠不幸也感染了那种病毒。她的强化方向并不能支持她抵御这种来自于敌人的生化武器,要不是她自带的全谱系抗生素,现在坐在这间屋子里的雷石战队,很有可能就只剩下四个人了。 “安妮用了三支药才恢复,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她体内产没产生抗体,黄蓉用了两支,给了郭靖十支让他安抚军心,我们手里剩下的也不多了。如果真的放开口子,这些药撑不了半个小时!等药都用完了,我们怎么办?啊?是眼睁睁的看着安妮去死,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 石云帆好像情绪也不太好,他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看着毕加索,好像只要这样做,他的愤怒就能完全发泄出来,“那些人,门外那些人,说穿了不过是NPC而已,他们死了就死了,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就好!我这个救了李大的人都没说什么,反而到你这开始发善心了?发善心能解决问题么?发善心能杀了普朗克战队的那些渣滓么?发善心能让死掉的那些人活过来么?你说说,你这么吵吵,到底有什么用?!” “我去杀了他们!” 似乎是被石云帆吼的失去了耐心,毕加索转身就要出门,伊万一伸手拉住了他。 “攻击他们的话,就是我们违约在先,现在的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等石云帆的迅猛兽群赶到,只要它们来了,就算鄂州变成一座死城,我们也能把它守下来!” “云帆,你的那些小宠物们什么时候到?” 虽然已经无数次听到了这个答案,但是安妮惠还是想再问一次,也许是忘记了,也许,是为了缓和一下现场紧张的气氛。 “明天,明天,再有二十四个小时,我保证让那些蒙古人死的渣都不剩!”石云帆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拳头,咬牙切齿,安妮惠轻轻的抓住了露易丝的手,小姑娘左右看了看,轻声哼了一声。 “哼,一群没有美感的机械生物……” “人家好歹是B级世界的生物,你这个C级的幻想种也没资格说它们吧?”安妮惠没好气的敲了露易丝脑袋一下,“不要动不动就鄙视别的生物啊!” “哼!卑微的生物!” 露易丝不忿的嘟囔了一句,不在说话。伊万看大家稍微冷静了下,上前把毕加索和石云帆按在了位置上,低声的聊了起来。在他们的屋外,在他们的院外,无数穿着破烂红衣的新绛人,正密密麻麻、一排一排的跪着,他们沉默着,把脸贴在地上,等待着。 等待着,院子里的人开恩。 或者,等待着,老天爷收走他们这条一文不值的贱命。 ―――――――――― 蒙古大营。 “王爷,现在是出击的最好时机了!!!!他们城里的人已经死了超过五千人了,那座城总共才不到七万人,死掉五千人,他们的城防已经瘫痪了!而且今天也有不少人从城里逃出来了吧?他们都已经害怕了,在我的瘟疫面前失去了勇气和胆量。这个时候,只要王爷你派兵一冲,鄂州城,就是您的了!打败、杀死甚至活捉郭靖的功劳和光荣,也是您的了!您为什么还不行动呢!” 穿着一身黑袍的张天宝站在卡格玛王爷面前,明显情绪有些愤怒。卡格玛王爷和重新长出了一只手的梵若法王站在距离张天宝足足有五米远的地方,皱着眉头,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