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精致的陈设,没有华丽的布置,所见之处皆是与王宫外墙同色的大理石。 有别于庭园那副百花齐放,绚烂到灼烧人眼眸的美丽景致,菲雅利王宫内却是另一种极端。 朴实,无华。 更直白的说,这里空无一物,每条长廊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器物装饰,哪怕是一幅画。 明明先前在庭园时,好歹还能看到几株绿意点缀着室外回廊,没想到王宫主建筑内部却是这副模样。 这座城堡,远比缇菈之前见识过的萨芙特王宫更加的简洁而宽敞,保持着它最原本的面貌。 菲洛自然走在最前头,执事长则走在她左后,永远与公主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两名精灵走路悄无声息,像一阵安静的风穿梭在长廊,一时间只闻靴子轻叩地面的细碎声响,缇菈自己都不自觉跟着两个同伴放轻脚步。 仿佛怕她走着走着又突然犯浑,云紧紧牵着她的手,像在牵着刚学步的奶娃娃。 缇菈没有在意这一点,此刻的她就像个好奇宝宝,不住左右张望。 阿奇拉走在她脚边,黑猫走起来路来无声无息,像个小影子似的,也不担心自家走路不专心的饲主会不会踩到自己。 这条长廊似乎有某种魔力,明明没有任何装点,所见之处皆是一片白,却叫人看久了也不觉得贫乏无趣。 视力一向优异的她很快就发现墙壁上的异处,悄悄伸手轻触洁白的墙面。 只需轻抚,便能感觉凹凸不平的繁复纹路在掌下铺展开来。 如在角落偷偷绽放的花朵,生动而美丽,只有感官极敏锐的人才能发现它的美。 听闻精灵族生来善射,精通魔法,也擅长精细的雕刻工艺。 显然该族最精良的工匠在数千年前,就将一切的瑰丽繁华藏在朴实的纯白之下,使其保持着单纯的原貌。 唯细品观赏者,才能发觉隐含在其中的奥妙,以致任何华丽精美的装饰在其面前都是多余的。 不过,这座城堡之所以会让人感觉空旷,没有任何装饰摆设不过是其中一个原因,甚至一路走来每个房间,无一都是没有门扉的拱门设计。 最主要的是,从离开庭园到现在,他们一路上都没看到其他人——或者说,精灵。 明明是王宫,怎么会除了杰迪尔之外,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还是精灵族不兴这套?她一边走一边想着,不经意往旁边一个明亮的房间看了一眼。 里头与走廊一样同样空无一物,干净整洁,巨大的落地窗外春光明亮,不像其他房一样有高耸树木遮挡,浅金色的阳光得以悄悄溜进,薄纱似的洒落一地。 细小的尘埃在光线中缓慢旋转,于偌大的空旷室内安静独舞。 安静到……有种寂寞感。 这样的想法涌上心头,不由得驻足凝视,队伍也因她突然的动作而跟着停下。 阿奇拉耳朵一抖,蹲踞在她脚边,尾巴轻轻地左摇右晃。 “缇菈?”手臂被人轻轻捉住,搭档略带疑惑却充满关切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怎么了?” “是身体不舒服?”一旁的云紧跟着出声,神色有些紧张。 闻言收回视线,缇菈望向同伴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在二人身后,菲洛与杰迪尔同样在看着她,也都是一副困惑不解的神色。 “只是觉得这里好安静啊。”视线回到那个无比宽敞寂静的房间,她举起传字板这么表示。 想了想,又对着同伴们感叹道:“跟之前人来人往的萨芙特王宫很不一样呢。” 零和云死死盯着传字板半晌,又互相对视了一眼,肩膀微微下塌,这对义兄妹的神情动作极为同步,看来是稍稍放下心中的大石。 倒是两名精灵的反应很奇怪。 看到木板上迅速浮现又消失的那两行文字,精灵公主神情一怔,迅速瞥了一眼身旁高出她一个头的同胞,而精灵执事长…… 只见他眉心猛地靠拢,本就叫人看不透的眼神也多出几分格外明显的打量,意味不明。 一股寒意兜头倾下,少女被对方看得浑身一僵,下意识避开对方看来的目光,抬手揪住搭档的衣襬,垂下头靠在对方胸前。 “缇菈?” 好似浸泡在冰冻的海水中听着零不真切的呼唤声,全身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间冻结,锥心刺骨的丝丝寒意穿透肌肤渗入骨髓。 难道是刚才的话有哪里冒犯到对方了?不明白执事长的视线为何突然变得这般锐利慑人,缇菈垂着头战战兢兢地想。 即便已刻意在抑制着,可与生俱来的感知能力仍让她隐约察觉到,这份打量虽不带恶意,却也与刚才领路的精灵门卫同样不具善意。 这种相互抵触的矛盾感,如今的缇菈已不难理解。 打个比方来形容,就跟先前在奥格登森林的经历差不多。 妖精们虽不排斥,却也不欢迎他们这些外族。 但至少,缇菈没被妖精族的人用奇异的目光打量过。 而且在他们逗留期间,双方就这样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微妙距离——尽管她觉得会出现这种局面,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赛迦的缘故。 只是理解归理解,缇菈还是不明白,为何以和善对待万物而闻名的精灵族会这样看自己。 在费茵城见过太多太多类似的目光,那根本不是对人,甚至是看着活物应有的目光,她真的是……怕极了。 心底总会不自觉地生出要被吞噬的错觉。 少女用力阖眸,犹如胆小的幼兽正试图从亲长那里汲取温暖与安慰,将自己整个人紧紧靠上搭档的胸前,好像这样就能阻绝外界一切的恶意。 低头望着胸前那颗小脑袋,零默默地伸手,搭在那单薄的背上,轻抚着女孩微卷的柔软栗发。 尽管微弱,但怀里的小家伙确实在发抖,任凭云或呼喊,或安慰,也不回应。 黑发的男子回首看了一眼精灵公主与执事长。 杰迪尔迅速低眸垂首,举止依旧是从容不迫的优雅。 慢了一步,没能看见对方神情,零的脸色霎时微沉,他轻咬下唇啧了一声,犬齿看上去异常锋利,那双猩红色的异瞳凤眸微瞇,转向旁边的精灵王女。 菲洛同他对上视线。 不偏不倚,不闪不躲,碧绿的杏瞳迎上那双猩红凤目。 她眨眨眼,对视几秒,视线稍偏,落在对方怀中娇小的身形上,那汪清澈通透的碧绿湖水摇荡着,一抹红流淌而过,转瞬即逝。 看了一会儿,又移回去同黑发青年四目相交了半晌,王女朱唇轻启,一声细若蚊蚋的叹息从唇边溢出。 与年轻外表极其不符的绵长叹息中,饱含着满满的无奈,或许还带了点其他的…… 随后,她收敛那副柔软的神情,侧首正颜对着执事长开口—— 一个柔柔的歌声传入耳中,仿若吟游诗人在低声吟颂着来自遥远异乡的无名小调,穿过冰冷无情的寒洋,渗入缇菈开始模糊的意识。 她蓦地睁开眼,下意识从搭档的臂膀间看过去,茫然的淡金色杏目映出了那道模糊的倩影,像是有什么影像与那个身影重迭在一起。 精灵少女的语速极快,腔调听着很饶口,忽上忽下,时轻时重,发音却相当的轻巧温柔,如和煦的春风在空中轻盈跳跃翻转,拂过垂挂檐下的风铃。 很快缇菈就发现不是自己没听清楚,也不是菲洛说得太快像在唱歌,而是因为这位公主根本不是在说中央大陆的通用语。 她说的是他们一族的母语,悠久历史的精灵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