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自家经济拮据,这一下下去可能全家都得喝西北风,艾列克觉得自己有必要抢救一下…… 他往前跨了一步,拎起茶壶,一半身子挡在他爹面前,面上的微笑恰到好处,谦而不谄:“小姐可还要再来一杯?” 此举可说是一石二鸟,既可以阻挡他父亲,又能适时提醒一下对面:你们来这里不是为了喝茶话家常吧? 事实证明,他成功了。 那位小姐抬起眼帘,果真放下手中的杯子,嘴角扬起一抹优雅而甜美的笑,露出浅浅的可爱梨涡,艾列克被那一笑晃花了眼,愣了一瞬,手中的茶壶险些拿不住,赶紧给人续了茶。 “听先生方才的话,想必早已听说了预言的内容,也明白我们此行的目的。” 女孩敛了笑容,双手交迭于膝上,望着面色阴晴不定的史密斯先生,神情无比郑重地道:“此事攸关莱斯特的人民以及整个阿卡迪亚的未来,还望先生协助。” 因为晚了好几步而错过精彩、喔不,是错过一些重要讯息的艾列克听得满头问号,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不个这不妨碍他消化听见的消息。 要说最近有什么事情传得如火如荼满城皆知,也就只有那则关于勇者的预言了。 艾列克听说过一点风声,教会和王室这半个月以来都在寻找那名流落在外的勇者,于是立刻反应过来面前的两人定是教会或者王室派来的。 可为什么来他们家?总不会要说他家老爸就是那个勇者吧……不可能啊,身体状况不提,年纪首先就对不上,他家还有族谱呢,无论是出生年月还是出继收养皆记得清清楚楚。 正沈浸在自己的推理中,艾列克莫名感觉身侧一凉,反射性偏头一瞧,若说他爸刚才只是面沉如水,现在就是黑如锅底,细看好像还在咬牙切齿,似乎更不爽,疯狂摩擦拐杖的拇指感觉都快磨掉一层皮。 他很清楚自己父亲的脾性,为人正直不善撒谎,有话一向直说,除非被人说中某些事很不开心或是心虚,就会像这样使劲地折磨自己的手──因为反驳不了。 “经过这段日子的多方寻找,我们已经能确认了,勇者就在这里。”女孩又继续说,语气和缓。 不会吧,还真有关系?可是我们家跟预言能对得上号的人……思及此,艾列克思绪顿时一滞,下意识地看了眼通向二楼的楼梯。 这个家是老建筑,楼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哪怕只是有人打个喷嚏,楼下的人都是能听得见的。 可从他进门到现在,楼上却始终安静无声──这表示二楼没有人。 这个时间,在守望台工作的弟弟也早应该回来帮忙才对…… “老爸,奥里呢?”只是话一出口,艾列克感觉自己好像被老爸瞪了。 史密斯先生重重哼了一声,很快就收回凌厉的眼神,也不再折腾自己的手,将拐杖放回身侧。 只是他没放好,那根木拐一歪撞在了义肢上,发出一声轻响。他闻声低头望向裤管下那条木制的义肢,神色顿时一怔,似是想起什么,眼神流淌过几丝挣扎之色。 半晌,仿佛终于想通了一般长叹出声,整个人也好似在那一瞬间老了十岁,敏锐的人都能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 只见他望了窗外一眼,面色悲凉,说不清道不明,失魂落魄地低喃:“果然……还真的瞒不过。” 话说得含糊不清,语焉不详,史密斯家的长子没听清楚,但他可不是个傻子,看到自己父亲的这个反应,哪里还能不明白。 那个预言中所提到的勇者,十之八九就是他那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弟.奥里。 此时,对面的二位客人也在低头窃窃私语。 “圣子殿下,您确定……真是这家?”布拉德沃倾身低声询问,眼角余光忍不住瞄向对面的父子俩,表情充满怀疑。 “既然镇上十个人里有九个人回答时都提到这家,那我们自然得来一趟确认。”伊尔莎神色自若地吃了一口茶,朱唇抵着杯缘轻声答道:“先等这家的另一个儿子回来再说。” 史密斯先生的二儿子是他十年前收养的战火遗孤,这件事久远镇上老一辈的人都知道。 至于为什么会知道……就说来话长。 当年魔王进犯边境造成数座大小城镇村落沦为地狱火海,久远镇离灾区近,收留不少难民。这些人当中亦有不少孤儿,史密斯先生就是在那时毫无预兆地抱回了年单八岁的奥里。 这名突然被收养的男孩令史密斯家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皆倍感好奇,又不敢多问,原因就在于史密斯先生对孩子的来历一直讳莫如深。 他只说孩子的父母皆在意外中过世,自己是受一位故友所托收养这个孩子,除此之外再不肯多说点什么,例如认不认识孩子父母,那位故友是何人,又是何时带着孩子来访。 如此种种,史密斯先生一律闭口不谈。 那时候艾列克不过十来岁,正是好奇心十足又常会犯傻没眼力的年纪,对这个神秘的新弟弟是既喜欢,也是满满的好奇。 小孩子想到什么做什么,又没什么耐心,因此两天后他便按捺不住跑去问人家从哪来的,对自己的父母有无印象,还记不记得是谁带他从那场灾难中逃出来……诸如此类的问题。 总而言之,尽是一堆相当白目的问题。 彼时奥里刚从昏迷中醒来,经历过那样凄惨的剧变,又是人生地不熟,整个人安安静静的,像个闷葫芦什么都不说。 倒是史密斯先生,一听儿子问的这些傻问题就先炸了,当场来一顿拐杖伺候不说,之后还义正严词地不准任何人去问孩子的伤心事,谁说跟谁急,一如提起他年轻时的遭遇,让众人印象颇为深刻。 于是当伊尔莎和布拉德沃以寻访故友的名义一路寻到久远镇找上这些老居民,特意问起十年前流亡至这个镇上的难民下落时,他们几乎或多或少都会谈及史密斯家那个性子内敛沈稳的小儿子。 四人心思各异,一时无人开口,气氛又是一阵静默的尴尬,忽闻玄关处传来清脆的叮铃声响,齐齐往铃声处看去。 只见一名红发少年伫在门边,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身形瘦长,身着银色轻甲,一身久远镇守望塔士兵的打扮,腰间配着一柄长剑。他正拧眉望着几人不语,表情有点苦大仇深,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双明亮的蓝眸清澈却难知深浅,像寂静的湖水。 “我回来了,父亲、大哥。”少年见他们同时看过来时便敛了那副表情,上前对着来客点头,清冷的嗓音,不疾不徐解释晚归的原因:“同僚请我送东西去给镇口那间酒馆的老板,不知有客,耽误了点时间。” 对于客人的身份,并未多问,目光却是在两人身上打转一圈。在伊尔莎身上停了一瞬,复又看向父兄,依然不语。 余光瞥见父亲仍深陷忧思中的模样,艾列克只得简单为弟弟解释:“教会的客人。” 说是解释,他却不知该如何跟奥里说明,对方很可能是为了勇者一事冲着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