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长剑随便挥一下都有可能撞到墙,或是误伤自己人,根本是处处受阻! 埃德死死抓着剑柄,就像抓住某种护身符,脸色隐隐发白。 他很清楚在无法用剑的场合,剩下的选项就只有靠肉搏……然而,这个选项也是问题多多。 因为出身或是教养的缘故,埃德本身不擅长与人硬碰硬……说白了点,他的搏击能力奇差无比; 至于凯尔,虽天生拥有异于常人的怪力,却不擅长控制力道,好像他生来就该直接以蛮力辗压他人似的,更遑论掌握精湛的格斗技巧。 更何况,敌人不仅身高皆比两个未长开的少年还高出至少两颗头,还个个手持白兵短刃,极适合在这种狭隘的地方战斗,明显就是有备而来。 ……换言之,他们俩现在的处境,完全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意识到自己正面临如此严峻的情势,埃德的心都凉了大半截,自心口蔓延开的寒意刺得他四肢略略发颤,那股加诸于身上的无形压力好似更重了几分,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汗水自额角争先恐后地滑落,刺得眼睛生疼。 前后两拨体格比他们还要壮硕的肌肉大汉仍在有条不紊的步步进逼,眼看彼此相隔不到六七步,身量上的显着优势带来强大的压迫感,连男人们一张张狰狞丑陋的面孔都能清楚瞧见的距离…… 就在这此,埃德感觉与自己肩并肩的那个人忽然绷紧全身的肌肉——或许是因为突然察觉眼前的情况已不容许他再恍神——犹如被扯至极限的弓弦,颤抖不已的身躯隔着衣物能够清楚感受到那种僵硬感。 不知怎么,他心念一动,视线下意识一偏,瞥见那人收紧的下颔,抿紧的薄唇,微微瞠大的鹰眸,面部线条与肩膀同样僵硬紧绷,微偻的身姿宛若拉满弦的弓箭,头颅却是略略昂起,目光紧紧盯住敌方,可那个视线角度又仿佛越过了敌人,在看着更远处的某一点。 与半分钟前那股莫名其妙的兴奋之色截然不同,这些表现无一不在说明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凯尔在紧张,甚至保持着戒备的姿态。 “紧张”,这种情绪放在凯尔身上,是一个极其少见的状态;但想想他们俩目前面临的情势,又觉得以常人而言,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刚才那种惊喜欲狂的神情才叫不正常。 咚。 埃德因紧张而绷紧的面庞露出几分愣怔之色——他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不是凌乱的脚步声,不是粗重的喘息声,而是一个比它们都要微小,一闪而过的,可异常清晰的声响,犹如投石入湖所溅起的水花。 咕噜咕噜…… 尔后是某种东西在地上滚动的声响。明明是细若蚊蚋的声音,却好似雪球般愈滚愈大,愈来愈近,由急至缓。 当声音完全消弥的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滚至脚边碰到了鞋尖,脑中持续响着警戒的埃德反射性想低头去瞧,他只来得及看到自己脚边一个灰黑色的,圆滚滚的小物体,便猝不及防地被旁边伸来的一只手掌摀住了口鼻,几乎盖着他的半张脸。 这个举动简直跟使尽全力的一巴掌没有区别,埃德刚刚才遭殃的鼻子又遭了罪,不只鼻梁隐隐作痛,刚吸进的气一时间也堵在鼻腔进退不得,难受至极,只得暂时停止呼吸; 值得庆幸的是手的主人应该有控制力道,不然埃德就不会感觉到鼻子受罪和呼吸困难的痛苦,而是直接晕死过去——因为剧烈的撞击,醒来后还可能脑震荡。 “憋气!” 凯尔的声音传入耳中的瞬间,大量诡异不明的白色气体自脚下炸开,弥漫盘据着整条窄巷,将前后的敌人与他们俩包围吞噬。 转眼间,埃德的眼前再没有敌人的身影与脏乱的小巷,只余白茫茫的一片,如身在浓雾似的伸手不见五指,更别提看清楚旁边的凯尔,形同丧失了视觉。 视线受阻,身体本能地提高了警觉性,其他五感自然而然变得更加敏感。他能感觉到凯尔的手掌仍紧紧附在脸上,不曾因眼前突如其来的情势变化而偏移分毫,掌心凉凉的湿意则因肌肤相处而变得温热粘腻,不适感让他不禁直皱眉头。 “唔!”、“呃!” 咚、咚、咚…… 咻——咻—— 耳边接连响起各种诡异短促的低哼与一连串重物落地的闷响,而雾中似有什么自身边窜过,夹杂在这些奇怪的声音之间……凌厉而粗糙的感觉就像把小刀一样迅速划过肌肤,带起一阵寒意与战栗。 那股刚才所感受的无形压力此刻依旧存在,沈甸甸的笼罩于己身,不曾消退几分,甚至因着这些诡异的响动而更加沉重,犹如千斤顶压在身躯,沉的叫人膝盖直打颤。 埃德想倒吸一口气,却只能在心里想想,因为他的口鼻正被亲爱的师弟捂得严丝合缝,这会儿他除了屏气凝神外什么也甭想做。 不消多时,浓雾开始渐渐散去,可本该逐渐恢复清明的视野此时却是忽明忽暗,埃德刚觉得不明所以,跟着一股头晕目眩感猛地侵袭而来时,心中才霎时警铃大响,赶紧大力拍打着脸上的那只手。 闭气一段时间也是需要换气的,凯尔再不快点松手,他就要死于窒息——还是被自己师弟给捂死的,这死法也太憋屈了吧! 一般情况下不论埃德用了多大的力,于凯尔而言似乎都是不痛不痒;可是这一次,对方却迅速移开手掌,仿佛埃德的拍打是灼热的火舌烧了上来,烫得他收回手。 埃德心中疑惑顿生,却来不及去细想,因为此时,怪异的浓雾已彻底散去,不留一丝痕迹。 视觉刚恢复正常,他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瞠目结舌。 出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座“小山”——由一具具人体倚着一边的墙壁堆栈而成的——再转头一看,他们身后也有一座,只不过高度与身前的这座相比逊色不少。 一群彪形大汉体拔的身躯直立并站在一起时,一眼看去那副场面十分壮观且气势十足,而很显然,迭起来后的份量也依然颇为可观。 明明没有嗅到任何的血腥味,空气中飘荡的依旧是那股作呕的气味,但是看着面前这一具具瘫软的,明显没有意识的人体,埃德方才还有些惨白的脸色这时隐隐发青……尚未消化完毕的食物此刻在胃袋中翻滚蒸腾着,他觉得自己快要吐了。 他赶紧戳了戳同伴青筋暴起的手臂,小声的问:“他、他们这、这是……怎、怎么了?!不、不会是、是是是死、死了吧?” 声线剧烈颤抖也就算了,还严重口吃,放在平时,又是在凯尔面前,埃德肯定会羞耻的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可这会儿他什么也顾不上。 并不是没见过尸体——而且就算看过也都是妥善被整理好仪容的安详面容,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虽然他无法确定前后这两迭的人是否都去见了地府冥王。 与自己紧紧相贴的肩膀肌肉仍是硬梆梆的像块石头,未有任何松懈的倾向,然而,透过指尖的触感,埃德发现身旁的人在听见自己的问题,那一刻本就绷紧的身躯更是完全僵死,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沈进寇斯托的海湾中。 “没死喔。” 在这个狭窄且气氛诡异静默的空间中,陡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