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就像只无头苍蝇,只能在这偌大的森林中漫无目的的转来转去,还不能冒险越过那些绑着黄色丝带的树木、不,好在她不是真正的苍蝇,不然岂不是每棵树都要往上头撞一撞了嘛?! “姑且只能先沿着河流走啦,如果阿奇拉醒着就好了,他的空间感意外的不输给我的感知能力呢……”她边走边抱怨着,时不时踢着地上的小碎石,清澈见底的河面清楚的倒映着少女纤细的身影。 也不知走了多久,隐约可以听到前方传来阵阵水声时,一阵暖暖的春风迎面而来,咻地刮过耳畔,带起了树叶摩挲的窸窣声,交织成一段优美的……笛音? 细小又清亮的乐音,就像是她小的时候,苍一时兴起,用随手摘下的树叶为她和波伊兹吹奏的,清脆而悠扬的乐音。 “什、什么声音!?” 风与树叶相伴的音色,如稚童般围绕着她欢闹嬉戏,不过几秒的时间,便由清晰转为模糊,但是曾存在过的余韵却使人不觉心情突然畅快起来,仿佛身心被洗涤了一般。 莫非……这就是洛伊尔方才提起的,森林之主的声音? 没待缇菈从这个不知该说是神迹还是超自然的事件中回过神来,下一秒,前方冷不防地传来一个重物轰然倒地的巨响,打断了这段舒心的乐声,也吓得她浑身一个机灵。 刚才那种酣畅淋漓的心情转瞬即逝,随即涌上的是一个不好的预感,令她背脊发麻,催动着她的双腿大步迈开,向前拔腿狂奔。 两侧的树木如跑马灯似的飞快掠过,前方传来的水声越来越大。 很快的,豁然开阔的景色中,瀑布的背景音之下,倒塌的几棵大树间,一头湖水绿的庞然大物占据了她整个视野。 “那是……两栖兽?!” 在她阅读过的《魔兽奇鉴》这本书里面,有记录着两栖兽的出现原因、历史,以及外表、特性、产地等详细数据。 两栖兽,顾名思义,它是水陆两栖的魔兽,是皇灵历末期的生物学家与科学家们,为了使新生魔兽能拥有更强大的适应力,将水生与陆生两种不同的原兽基因结合后的产物,因而拥有肺与鱼鳃两种呼吸方式。 其外表同变色龙有些相像,成年期时同成年人类一般高,宽度约是两匹马,表皮有着很厚的湖绿色鱼鳞,是它的武装与保护色,修长的四足既像青蛙又如象腿般粗壮,弹跳力相当强,但行动速度相当缓慢。 平时卷曲成漩涡状的尾巴,全部展开后大约有两三公尺长,这也是两栖兽最有力的武器。 两栖兽的栖息地,通常是森林里的湖泊,这之中有两个缘由。 第一,是它的鱼鳞厚归厚,鳞片间仍有隙缝,底下的皮肤十分纤细脆弱,鳞片太密集使它无法自主调节体温,在天气炎热时会躲入湖中或是大片的树荫下散热,天寒时则会钻入地下御寒。 第二,则是因为两栖兽虽是水陆两栖的魔兽,却和森林妖精一样不喜欢咸水,体质只能接受淡水。 这种魔兽的性格相当温驯,食素者,没有什么领地意识,不会随意袭击外来者,因此才能从皇灵历末期存活到现在,算是“元老级”的魔兽。 正因为两栖兽是如此的温驯,是以眼前这个场景,才会令缇菈感到疑惑不解……因为站在两栖兽的对面,看起来只要魔兽一个尾巴扫过去就会被拍飞的小小人影,正是赛迦。 只见黑发青年剑眉微蹙,打量着面前庞大的敌人,双手与腰间却空荡荡的,从不离身的长刀此刻竟未带在身上,乍一看浑身上下破绽百出,叫敌人占去更大的优势。 唯独那双蔚蓝色的瞳眸颜色转淡,犹如染上霜雪般变成了寒冷的冰蓝色。 “两栖兽为什么会突然攻击人!?” 难道说赛迦这个人的存在已经到了人神共愤、喔不,是连温驯的魔兽都厌恶得会想攻击他的境地了吗?! 真不知道是赛迦太了解她,还是青年其实是拥有读心术之类的特殊能力,在少女很没良心的这么想的同时,站在河流对面跟她相隔少说也有两公尺远的赛迦,忽然神色不虞的瞪着她。 “把你脑袋里想的东西给我全删了!” 不不不,先生,你现在该注意的不应该是她,而是眼前的危机吧?! 对方可是一尾巴就能把人拍成不死也重伤的魔兽喔! 据说两栖兽的速度虽然缓慢如乌龟,但是尾巴的拍击力却完全不亚于它的弹跳爆发力,少说也有四百五十斤来着。 这么看来,周遭的树木大概也是因此壮烈牺牲的吧……那几棵看上去都是至少三个成年男人才能环抱的大树啊!瞧瞧那尾巴的杀伤力! 就跟去年遇上的猛玛猿差不多,被两栖兽一尾巴打下去,普通人就算奇迹似的没死,好一点的是严重的内伤或是多处粉碎性的骨折,坏一点的大概是下半辈子都要与床铺相依为命。 除了周遭被打折的数棵大树,还有大片泥泞湿润的草地外,在魔兽的脚下还有个巨大的坑,看起来两栖兽已经用过一次“泰山压顶”攻击,这样对他们是有利的情形。 毕竟两栖兽在每次的弹跳过后,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蓄力,全都归功于身体太笨重的缘故。 只是面对眼前这副惨不忍睹的景象,缇菈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她出来的时候……忘记拿自己的爱弓。 明明现在这样的距离,是最适合远攻的。 隔着两尺宽的河道,对付已经进入疲惫状态的两栖兽,采取远攻才是上策……虽然她觉得箭矢应该是打不穿那厚实的鳞片,但是聊胜于无。 该怎么办呢……就算她再怎么不喜欢赛迦(主要是他的毒舌),也不代表她会想看到对方在自己面前被打得粉身碎骨或是血肉模糊的恐怖场面,那绝对会害她做恶梦。 可以想见明沂和伊莉丝绝对不希望见到对方好好地离开,最后却变成那副模样。 ——而出于某个难以言喻的无名情绪,她发现自己怎样都不愿看到青年受伤,哪怕只是想象,都会令她感到一种窒息感,像是被人紧紧攒住心脏似的。 她下意识的甩头,好像这样就可以将那样恐惧的感觉抛出脑海,却忽略了一件事: 不光是赛迦,她其实也是身处险境。 “笨蛋!不要发呆啊!” 耳边传来青年气急败坏的嗓音,缇菈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在眼角余光内,似乎有一条湖绿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她下意识的转过身去,想看清那是什么…… 自右侧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划破空气而来,伴随着锐利的风声,是一股不期然的猛烈力道,狠狠地撞击在腹部,反胃的晕眩、恶心感以及沉闷的疼痛,如毒药般缓慢而剧烈的自处向上窜升。 晕眩的不适感在那一瞬间,占据了全部的意识。 脚下的步伐一个踉跄,视野顿时一歪,眼前青葱的景色,忽地转变成了只有几朵薄纱白云的蔚蓝天空。 当她终于从“这头两栖兽的尾巴有三四尺长啊”这样的想法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向后投入那一道,高耸而见不到底的瀑布。 “要死了吗?” 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被放慢步调,宛如真实哑剧上演的真实画面。 因为时间之神似乎在同她恶作剧,伸出食指轻轻的抵住了克尽职守、规律前进的指针。 天生绝佳的动态视力,令缇菈清清楚楚地看见—— 黑发青年在她失足的那一刻,俊颜霎那间的扭曲一瞬……对上眼的那刻,不知是否是错觉,那双顿时瞠大的眼眸,似乎不再是清澈的蓝天,而是染上黑暗的深蓝。 随即,他猛地微微躬下身,仿佛也被两栖兽的尾巴狠扫过似的,那样的姿势令人无法看清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的头发在那一瞬间飞扬着,褪去了深邃的黑色,变成了犹如染上月光的银白色。 与之相反,某种看起来黏稠却黑得发亮的液体,在电光石火之间,以冲天之势从他的身体内窜了出来,迅速吞噬了他的身躯、颈部、头部乃至于双手双脚。 整体的外表呈现流线型,通体漆黑得发亮的……怪物。 狭长的菱形状双目没有瞳仁,只是散发着幽幽的莹蓝色光芒,如裂口女般的嘴部因四根锐利的牙齿而无法完全合拢,扬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看起来湿润光滑的皮肤,如鱼鳍般的宽大双臂,修长尖锐的五根利爪和类似野兽后足的发达下肢,微微向前拱起的背脊就像钟楼怪人,又像是蓄势待发准备扑向猎物的狼人。 背后不断甩着的是……猫咪似的尾巴??? 总之,从未见过这样古怪外表的生物,不仅看不出人类原有的特征,也不像兽人族或是任何已知的魔兽,甚至不晓得能否用“它”来称呼。 它、说不定……已经脱离生物的范畴。 那样的姿态宛如静静注视着猎物的恶魔般。 当这样的念头如惊雷般窜过缇菈的脑海时,那道黑色的身躯展开双臂,像熔化的金属般迅速的延展开来,犹如烟火冲天般“嗖”的冲过来。 那副景象宛如张开黑色双翼的蝙蝠般,为蔚蓝色的苍穹拉上一层黑幕,一大片铺天盖地的黑暗袭向自己,冰凉的液体触碰到手臂的瞬间,便温柔的包覆着全身,是莫名熟悉的微凉触感。 除此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 无论是急速下坠的风声、坠落的失重感,全被它完美的阻挡在外,仿佛自己进入一个与世隔绝的保护罩一般。 啊……之前能力暴走的那个时候,好像也有过这样的感觉……那时看见的,在温柔的金色光芒中闪过的黑暗…… 失去意识前,缇菈在心中这么想着。 ——当她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在那个能听到海浪声的沿海洞窟,身边除了潮湿到长满青苔的岩壁之外,还有周身气息充斥着违和感的……赛迦。 午后下着小雨的,那片无限开阔的天空,是什么颜色? 是笼罩着阴郁的灰暗,还是洗净了悲伤的蔚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