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就罢了,最令缇菈感到惊恐不安的,是那抹幽蓝在转瞬间几次被鲜艳的红完全取代,诡异的红黑色光芒盈满其中,看着让人心底发寒,然而下一秒又变回了原本幽蓝的光芒。 清澈的蓝光与不祥的红光就这样反复交替,搭配着恶魔喘息呻吟的举动,不管怎么看,都不是“正常”的状态。 缇菈慌了神,有心想问他是否身体不舒服,却连最简单的“怎么了”三个字都发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喉咙分明已经不痛,肿胀的感觉也消退了,为什么声音还是发不出来!? 忽然传来大门开启的声音,那首悠扬悲凄的旋律失去了阻挡,也变得更清晰,音色听上去比过去每个午夜响起的都要真切,好似钟锤撞钟般狠狠敲击着心脏,叫人心口爆发一波波痛楚,酸涩的眼眶盈满水液。 被泪水糊成一团斑驳色块的视野中突兀地出现一块朦胧的白色,夹杂在一团乌压压的色块中十分显眼。 她还没眨眨眼挤出眼泪看个清楚,便听一个不算陌生的嗓音道:“喔呀喔呀,这可真是……来了几位稀客呢……” 眨了眨眼,噙在眼眶的泪如断了线的珍珠顺着面颊滚落,缇菈首先看见的是一袭纯白色的长袍,衣襟、袖口与衣摆都绣着二指宽的夕阳色滚边。 再看看衣服的主人,一头不知抹了多少发油的大背头更显得他獐头鼠目,身材却是大腹便便,再加上白衣显胖……乍看之下显得头小身大,特别的奇怪。 这位突然出现的来者身份,缇菈既不陌生,也不意外……不,意外还是有的,她刚才有一会儿就在想,数十分钟前才听闻对方要送实验材料给城主,那么为什么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时,在场的只有城主而不见那个人? 完全没想到对方会选择在这个时间出现。 而会挑这种在场人几乎都死光的时机出现,除了不怀好意之外,缇菈也想不到对方还会有什么目的。 “罗可主教。” 缇菈张嘴说出了来人的身份……当然,还是没有声音,只做出了口型。 跟在罗可身后的十来人皆是一袭黑色劲装,紧身的布料衬得身材健壮,面部覆着黑布,只露出了半张脸。 这么一群黑压压的人使得领头的主教大人一身滚红边的白衣以及丰腴的体态被完美的凸显出来……缇菈觉得自己又有点反胃了。 罗可那双一瞇起来便看不到的小眼睛先是扫向左边,北斗七星中个子较高的两个人正面对着他,其中一人手举着一把高出自己两颗头的巨剑,身材更健硕的另一位则是手持一柄巨斧,俨然一副备战姿势。 费茵城的主教一脸不在乎地随手比了个手势,他身后那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便嗖嗖嗖的散开,只留下三四个人护在身边,其余人则将北斗七星以及那个不知里面情况如何的金蓝色光团给团团包围起来。 名为悲怆之音的哀凄旋律仍在进行着,听起来更像野兽凄厉的悲鸣;而明显有发狂倾向的龙吟也是一声接着一声从中间传出,不时还伴随着地面被狂踏的砰砰声。 虽然其他人看起来没受任何的影响,站姿稳当当的,但缇菈却总觉得地面晃得厉害,只得再次以弓充作暂时的支撑才不至于来个平地摔。 这下北斗七星剩下的三人也顾不得与巨龙待在一起的同伴,纷纷转身面向明显不怀好意的敌人;虽没有掏出武器,但是从他们的动作来看,也是在警戒着不知何时会出手的敌人。 罗可见状“嗯”了一声,还点点头,看上去十分满意,视线才接着移向缇菈这边。两人对上眼的那一瞬间,后者看清了满是赘肉的脸上露出的神情,霎时浑身一颤。 一如岗亭那次巧遇,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一种类似悲天悯人的慈悲笑容让人看了会想退避三舍,从那双瞇起的小眼睛中能看到一抹诡异的光芒,不由得产生一种自己会被对方拆吃入腹的错觉。 恶心的感觉就像十几条滑不溜丢的蛇爬满全身,连四肢都不肯放过,全身的神经反射性像拉紧的弓弦一样绷得死紧。 少女下意识地避开了主教的目光,视线划过被重重包围的北斗七星时,一个疑问顿时涌上心头。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方并没有向对待北斗七星那样派人把他们俩围起来,可是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可能是带来的人手不足,也可能是北斗七星的威胁以及将之逮捕后的既得利益更大……然而,更有可能是因为要如何对付他们——或者说,对付缇菈身旁的恶魔,主教大人手中已有办法,不需要刻意围困他们的行动也能成功。 想着想着,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的同时,也是这个时候,突然回想起了先前在观察室里,城主大人不经意给自己的一个“提醒”。 “小心罗可,那家伙是个激进份子,一直很想要你的命。” 那时费茵城的城主用着一种不以为意的态度这么说着,漫不经心的语气叫她实在很难把对方的话当真; 但是此刻回想起来,那些话可能是真的,毕竟对方也没有欺骗他的必要(何况现在看来似乎确实如此)。 而且辛还说了,主教也想要赛迦的命……欸? ……那个时候,他是怎么形容赛迦来着? 那家伙可是激进派,对于非我族类的异端或是站在他那什么鬼信仰的对立者都想干掉,例如你,还有那位“体内藏着魔物的先生”。 城主大人的话语犹然在耳,明明是那种谈论着今天天气真好的轻松口吻,却让缇菈如坠冰窟,冷汗直流。 圣教会向来标榜着信奉众神,宽容慈爱是他们的口号,无论是单一信仰抑或是压根不信仰神的人,都能为他们所接纳。 因此他们口中的“异端”,指的并非是信仰不同或没有信仰的人类和异种族,而是会侵害他人身心灵、损害生命的不祥、不洁之物。 理所当然,会夺取他人精神与身躯的魔物,就在这个“异端”的范畴之中,位列头号。 基本上每位圣职员——尤其是祭司和在这之上的职位——或多或少都有除魔的经验,除的就是“被魔物附体的人事物”。 至于用的是什么方法? 除魔的方法花样百出,最简单的一种,连普通人都可以使用的,就是泼洒拥有纯净气息的水,这样的水被称为“净化之水”,也就是人们俗称的“圣水”。 想起在那个沿海洞窟里,青年确实曾说过净化之水对自己能够起作用,所以那个时候,面对栖息在干净水源的两栖兽才会那般严肃以对,能跑多远就尽快跑多远。 不论是在圣教会任职的成员还是祭司,随身携带圣水是他们的基本常识。 尽管不晓得他们是如何得知赛迦体内的魔物存在——大概也是珀莉说的——她连忙看向罗可主教……身后的那些人,虽然穿的都是合身的黑色劲装而非宽大的白色长袍,可并不代表他们不是圣职员。 不过这么一看过去,虽没看到什么圣水之类的痕迹,少女却像是看见了什么似的,目光忽地一凝。 离主教最近的一位黑衣人手上捧着一个很不起眼,却让她感到莫名眼熟的小木盒子。 十几分钟前被一位祭司拿在手中,却被辛城主夺去并摔坏的木盒,似乎就是长这个样子…… 而那首悲鸣般的旋律,正是从这个盒子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