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计划一再的放慢,不是因为形势所逼,而是因为眷恋这份对她来说本不该有的感情。她知道一旦所有的事情揭破,如今所拥有的都会随之烟消云散。 内心的温软与楚痛,如一张紧实的大网,密密匝匝的刺入心扉。透过层峦纱帐,望去窗外,夜空已被墨色吞没,星辰寥寥,如她萧落的心,陷入黑暗之中。 黑暗过后便会迎来黎明,就像是一些藏匿在暗处的肮脏,终有一天会曝光出来。 须臾的清浅惆怅过后,笑声渐渐低迷而下,似有悲凉从心中叹出,额头贴在他的脖颈上,慕雪芙渐渐闭上了眼睛。 景容就这样静静的拥着她,她的笑声似乎很取悦他,让他之前满腔的怒意消散殆尽,然而耳边的一声轻微的喟然却让他一惑。 慕雪芙娇小温软的身子就像是只小猫一样贴在他的手上,暖暖的,让人爱不释手。景容低下头在她嘴角亲了亲,“越来越傻,无缘无故叹什么气?” 收回神,慕雪芙扬起眸看向他,长长的叹出一口气,“王爷刚才还说我越来越像个小孩子,可我怎么觉得像小孩子的是你啊?” “嗯?”鼻息里重重的发出疑惑声,景容用他粗粗疏疏的胡茬在慕雪芙的脸上恶意蹭了蹭,直蹭得她叫起来才罢手。 慕雪芙嫌弃的推开他,娇哼了一声,带着抱怨的口吻,“刚才是谁冲我发火啊?虽然你以前也对我发过脾气,但是这次明显更凶。我只不过随口那么一说,你就对我要打要杀,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还要我哄着求着,不然都不留在这了。” “谁让你口无遮拦,连那种话都说。你是随口一说,你以为本王是随口一说吗?你要是真的敢,本王做的可比说的绝多了。” 见景容脸色低沉下来,慕雪芙谄媚的一笑,乖巧的抱住他,“妾身不敢,就是王爷给妾身十个胆子,妾身也万般不敢。妾身生是王爷的人,死的王爷的鬼,就算下辈子也缠着王爷不放。” 景容嘴角翘起,又很快隐去,挑了下长眉,“本王什么时候对你发脾气了?”想了下,“本王一向对你宠爱有加,近乎百依百顺,何时舍得对你发脾气?” “还问我什么时候?王爷你的记性是不是太差了,”慕雪芙推开景容,转过身撇了撇嘴,“不就是上次因为无忧公主嘛。” 想起那次的事,景容眉头皱起,他抚过慕雪芙的肩,“还因为那次的事生本王的气?” “我可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上次先是我不对,你生我气也理所当然。只是一想到那个无忧公主我就来气,要不是她从中作梗,你怎么会冷落我,也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今日的事虽是布局者精心布置,但其中诬陷她偷情的一个原因就是出于前几个月景容冷落她,让他们找到借口说她不甘寂寞才与侍卫私通。 再次提及今日的局,慕雪芙转过身凝望景容,“王爷真的打算明日杖杀花媚儿?不再继续审问吗下去吗?” 景容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将她耳垂上的坠子摘了下来,然后放在床边的桌几上,“花氏是不会招认的。” 将被子拉到慕雪芙的身上,并肩躺着。慕雪芙身上很暖和,与他冰冷的体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现在习惯在慕雪芙身上取暖,她就像是个小火炉,只要抱上一会儿就能让他通体温暖。 慕雪芙枕在他的手臂上,皮肤下的血液流动听的清晰分明,“她恨透了我,自知死罪,无路可走。便保全她背后之人,希望有朝一日那个人能够除掉我为她报仇。” “这可能是其中一条原因。”景容的声音低沉而清越,“更可能是她不敢,她不敢说出那个人,怕牵连到花家。” “难道是景万祺?”这件事一开始慕雪芙就怀疑是瑜王妃做的,况且今晚她一直咬着自己不放,事情没查清楚她就一口一口“淫/妇”“贱人”的叫,根本就是恨不得坐实了她的罪名。 慕雪芙目光闪了闪,“可景万祺的势力不过是来自安王府,安王应该没那么大的本事威胁到一个兵部侍郎吧。” 景容眼中闪过阴鸷,一刹那掠过,然后慢慢闭上眼睛,拍着慕雪芙的背脊,“安王虽在朝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这朝中大有人权倾朝野。”手一顿,“或许是更高位置上的那个人。” 慕雪芙沉默的看着景容,他的睫毛纤长而浓密,如蝶扇一般,虽闭着眼,但他嘴中吐出的这句轻飘飘的话着实搅乱慕雪芙的心。睫毛一颤,景容睁开眼睛,四目相对。慕雪芙抬手轻抚他的脸颊,“更高位置的那个人?” 她的心微微有一丝轻颤,难道是皇帝洞察了她的身份?可是若真的知道大可以直接将她赐死,不必费事做这么多事情。 感受到她指尖的轻颤,景容握住她的手,意味深长道:“如果坐实了你的罪,按照惯例你说本王会如何处理你?” “和花媚儿一样的下场。” “若是你被杖杀,左相府甚至睿王府会怎么样?” “自然是与宸王府水火不容。” “所以这次的事最终目的不是除掉你,你只不过是个导火索,真正的目的是让本王和睿王府势不两立,甚至自相残杀,好让有些人渔翁得利。” 慕雪芙眼前一亮,但又很快被一层迷蒙薄纱覆上,“可是朝中人都知道你与睿王虽是连襟关系,但并不多亲厚,他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景容唇角的笑容一如这萧索的季节,“斩草除根,永绝祸患。” 他微微的眯着眼睛,有一种细碎的寒光似刀剑上的锐角一般在他的眼底刺出,“宸王是与睿王不亲厚,但宸王妃与睿王妃的姐妹之情却是有目共睹。而宸王宠妻,难保有一天不会为了王妃站到睿王的阵营中。为了避免这样的事发生,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你这个关键的人铲除掉。” 慕雪芙盯着景容的眼睛,“那这个人会是谁?” “你觉得哪?”景容反问。 “现在朝中宁王和睿王平分秋色,宁王想再高人一等,就必须踩在睿王的头上。而怀王虽势力小于他们二人,但他一向野心勃勃,想要上位,拽下睿王也是一条可行之路。所以他们两个人嫌疑最大。” 景容微笑,但笑容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他手指轻轻勾起慕雪芙的下巴,再一点一点在她姣好的面容上细细摩挲,“本王早就说过芙儿聪慧,对朝局的见解向来一针见血。可是你为何没有怀疑荣王,他也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胶凝,那摩挲在慕雪芙脸颊上的手指像是带着火一般灼烧着她的肌肤。她张了张嘴,又闭上咽了下喉咙,再道:“这样的阴谋诡计,我想他是不屑做的吧。”她当然相信她的玉瑕哥哥,她的玉瑕哥哥绝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 每次与慕雪芙谈到景寒,景容就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她对景寒的维护不是一次两次,而且他觉得慕雪芙对与景寒的信任甚至超乎于他。 甚至他有一种错觉,仿佛慕雪芙与景寒很早就认识。 “你很信任他。”景容手指的力度不由自主的加了几分,但他恍若未知,只是盯着慕雪芙的眼睛。 下颌隐隐作痛,慕雪芙迎着他的目光,“我和他只是寥寥见过几面,又怎会生出对他的信任之感?只不过我一向对史书上记载的那些大将军很是敬仰,就比如张飞、关羽,他们都是大丈夫行事,何时做出过小人行径。而荣王自小长在军中,耳濡目染,也会是军人的做派。虽然他已还朝一年多,但这朝堂上的诡谲哪里是他一时半会就能学到的。你说我是信任荣王,倒不如说我是纯粹的对军人有这样一层好感。” “你以为所有的军人都是关云长和张翼德啊?”手中微微消减了几分力度,又变回轻柔的抚摸,景容心中一松,脸上的肌肉也松弛下来,嘴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他将慕雪芙抱的更紧,让她柔软的身子无缝隙的贴在自己的身上,“记住,这辈子除了本王谁都不可以相信。” 慕雪芙身子一僵,连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上,她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微乎其微,“那你信任我吗?” 景容未发觉她的僵硬,抬手将贴合在她脸颊上的头发捋了捋,“当然相信。”停顿了下,“你是本王最亲近的人,若是连你都欺骗本王,本王还能信任谁?” 许是隐藏,慕雪芙埋入他的胸前,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呼吸,仿佛这样,才能平息她心里跳跃的杂乱无章的那份心虚。 片刻,头顶传来声音,“你有没有骗本王?” “有。” “你骗本王什么了?” “骗了你的心。” “这话倒没错,你确实骗了本王的心,那你准备怎么补偿本王?” “将我的心给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