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病者被安排在城隍庙里,之前那里满是苍夷与绝望,染病之人个个如垂暮之年,只等待着死亡的来临。看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从这里被搬出去,他们对活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本以为下一个被抬出去的就是自己,谁都没有想到还会有机会能活着从这里出去。 慕雪芙怀抱着一个男童,约摸只有四五岁,早前也是命悬一线,多亏慕雪芙送药送的及时,这才活了下来。只是很可惜,比他病的更严重的父母却没有等到药就已经死了,如今,这世上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孩子还很小,虽然懂得不多,甚至对于父母死亡之事还不是很明白,但是看着爹娘一个一个倒下怎么叫都叫不醒,后来又被抬走,他也隐约的知道再见不到爹娘。刚开始他又哭又闹,但那时每个人都处于生命垂危的时候,谁还会有心去管他。渐渐的,他不再哭,也不再闹,因为他已经病的没有力气再去哭闹。直到有一天,有人拿着汤药喂给他,他才又活了下来。 孩子潺潺弱弱,紧紧的抓住慕雪芙的衣服,一双明亮的眼睛定定的盯着慕雪芙,似是想从她身上找到一丝依靠,又像是怕她离去。抱着他的漂亮姐姐前几日就来过,她温和的对着他笑,柔声的和他说话,温柔的喂他吃饭喝药。她就像是冬日里最后一缕阳光,带给他温暖,却又仿佛随时会稍纵即逝。 “姐姐,你是天上的神仙吗?如果你是,可不可以让我爹娘复活啊?”孩子一动不动的看着慕雪芙,怯怯而充满希翼。他的眼泪霎时流出,可怜而无助,“我好想我爹娘,他们都死了,就剩我一个了。” 慕雪芙看着怀里的孩子便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她也曾像他一样希望老天爷派下一位神仙救活她的家人。可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救苦救难的神仙,只有祸害苍生的魔鬼妖怪。她舀了舀温热的稀饭,温柔软语,如涓涓的溪水,“姐姐不是神仙,姐姐不过是个普通人。但姐姐想要告诉你,即便这世上就只剩下你一个,也要勇敢的活下去。因为你的父母他们都在天上看着你,他们一定希望你活着,好好的活着。” 孩子似是听明白了,用力的点了点头。他咬了咬嘴唇,眼泪在眼眶里乱转,却隐忍着没有留下来。他一口一口喝着稀饭,每喝一口就看一眼慕雪芙。 慕雪芙温柔的看着他,眼中的暖色如朝阳浸满大地,她轻轻的擦拭孩子额头上的汗水,那样子,更像是一位舐犊情深的母亲。 景容回眸间恰好捕捉到这一幕,在耀眼的阳光照射下,浑金光环笼罩,依旧掩盖不住她浑然天成的脱俗之美,让人只觉得炫目。 似是感受到背后灼灼的目光,慕雪芙回头看向他,四目对视,两人微微一笑,缱绻旖旎凝满周围。 经此一事,景容在江南的声望空前高涨,不但是因为他几次三番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或是安抚万千灾民,还因为他从不摆王爷的架子,几个月来与灾民同甘苦共患难,从没有享受过一天的特殊待遇,只一心为他们重建家园。 回京时正值九月,入了秋,那种几乎让人窒息的热渐渐消散。气温中微微有些凉意,就像是衡阳城的百姓因为宸王的离开而有几分萧瑟的失落。如秋风中环抱住树枝的枯叶,想要挽留,却依旧要放手。 回京的路途很快,半个月就回到了阔别几个月的皇城。只是再回来时,景色已大不相同。 宸王治理洪涝瘟疫有功,玄武帝特赐黄金万两,绸缎百匹,还有大量的金银珠宝、珍稀古董源源不断送进宸王府。经此一事,宸王在江南的盛名之风已流传到各地,在京中更是极负盛名。皇上又如此明晃晃的大加封赏,更是说明对宸王的看重。 自回府之日开始,宸王府门庭若市,宾客络绎不绝,有送礼的,有送人的,有求事的,有讨好的,有献殷勤的・・・・・・ 男客自然是景容招待,而女客必然是要慕雪芙这个正妃出面的。 虽然她不愿与城中那些贵门夫人小姐打交道,但是作为宸王府,这些事情也不能避免。 可来的人什么样的都有,有人殷勤谄媚,夸她不但美貌如花,还贤良淑德、秀外慧中,简直是天上有地下无;有的人出手大方,一见面就是一盒子的金银珠宝,为的就是希望她能在宸王面前为丈夫或是儿子说几句好话,希望在仕途上宸王能给予一些帮助;而有人更是让她觉得有趣,在她面前推荐自家女儿,说什么宸王正值盛年,却无子嗣,应该多享齐人之福,让她帮忙向王爷说情,纳她家女儿为妾,保管进府后能为宸王诞下一儿半女。 谗语媚言她尽管听着,金银珠宝她一概收着,甚至举荐女人之事她都含笑点头应着。 转过头她都会将所有事转诉给景容,至于怎么做,会不会应承下来,那是景容的事,都与她无关。 之前慕雪芙以为景容主动请缨去江南赈灾抚民是因为和自己置气,不过如今看来她当初这个想法实在太幼稚。 治理洪涝,大力赈灾,安抚百姓,治疗瘟疫,任何一件事拿出来,都够收买人心的。况且几件事加在一起,江南百姓的人心几乎被他收拢在手中。而这样的威望,对他来日,大有裨益。 晚上,沐浴后慕雪芙躺在软塌上,她身穿一件单薄白纱轻罗,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远远望去,清丽脱俗如仙子嫦娥。三千青丝如瀑布涌下,由青琢为她轻轻的擦拭湿发,再用篦子将根根发丝浸上幽莲花油。莲花清清淡淡,芬芳四溢,馨香醉人,是景容最喜欢的味道。 “名单上的人还剩多少个?”等青琢将头发擦干抹香后,慕雪芙坐起来慵懒的靠在软垫上,她微微睁开眼睛,一闪而过的寒光在眼中掠过。 “还有五个,只是因为这五个人要不就是不在京中要不就是还未找到机会下手。”青琢端起桌几上的冰糖燕窝递给她,柔和的声音犹如燕窝上温热的氤氲般温软,“别的还好说,只是其中有两个现在是禁卫军的都尉,不好下手。” “没关系,不急于一时。”慕雪芙接过白玉碗,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弯了弯嘴角。银勺在玉色皎白的祥云中慢慢搅动,燕窝的香气随之扑鼻袭袭,慕雪芙微微挑了下眉,“我记得我去江南前周管家才购了十几斤血燕,怎么这只是普通的白燕。” 青琢默然道:“那匹血燕全部被花侧妃拿去食用了。主子委屈一下,奴婢明日就告诉周管家让他派人去买。” “全部食用了?”慕雪芙诧异的看向青琢,舀着燕窝的手一顿,“这段时间王爷不在府里,她食用那么多的燕窝也没用啊。”想了想,她轻轻一笑,舀了一勺品入口中,“那么滋补,是一心盼望着王爷回来吧。” “以花侧妃的素质,就是吃再多的血燕也不及主子一分风华,吃了也是白吃。听说这些日子她每天都吃燕窝,还因为占用厨房和血燕的事和罗庶妃吵过架哪。”红韶立刻插嘴,眉宇间皆是讽刺之意,摇头晃脑的将她听墙角听到的事说了出来。 “主子走后不久,花氏就以滋补身体为由向周管家要那匹血燕。周管家原想着这血燕都是上品,只配王爷与你食用。可耐不住花氏去闹,说什么王爷王妃走不在,她这个侧妃连个奴才都不如。而西院那个瑜王妃也插了一脚,不知怎么竟为花氏做起主来,让周管家将血燕全数给了花氏。罗庶妃不满花氏将所有血燕占为己有,所以上门去要,但花氏却说自己都已经吃没了。那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全吃没,不就是明摆着不给嘛。罗庶妃可不是吃素的,登时也不顾身份,直接上去打花氏。后来还是瑜王妃出面,才平息了这件事。” 听她说到瑜王妃,慕雪芙神色瞬间一凛,放下碗,将散落在胸前的头发捋到了后面,冷笑一声,道:“哼,真是够她操心的。” 她自然知道花媚儿和瑜王妃、宣王妃早就站在统一的战线联合起来对付她,瑜王妃能为花媚儿说话也是在情理之中。 红韶圆圆的眼睛滴溜溜的一转,撇了撇嘴,俏丽道:“不过她也操不了多久的心,宣王府也快建成了,用不了多久,宣王一家子就都会离开宸王府,到时候主子就再不会看见他们在您的眼前碍眼惹您烦心了。” 刚说完话,却见景容满面笑意踏了进来,朗声道:“谁又惹你的主子烦心了?” 慕雪芙循声望去,扬了扬嘴角,挥手让青琢和红韶出去,莞尔笑道:“会完客了?用没用过膳?” “已经用过膳了。”景容走到慕雪芙身边坐下,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温软低语,柔情绵绵,“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芙儿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