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对人一向谦和温润,何曾如此疾言厉色,显然是真的动怒。但谁都可以理解,自己的王妃和孩子差点被人下药杀死,换做是谁都一样。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搜查的人就回来了。远扬作为睿王府的管家自然是率先进来。他手中端着一个木盘,躬身道:“启禀王爷,奴才在西厢房找到了一个和王妃药碗一模一样的碗,是在管理王妃房里吃喝用具的知画房里找到的。” 景宇勃然大怒,看向角落里站着的知画,喝道:“知画你还有何话要说?竟敢谋害王妃和世子,你简直是罪不容诛。” 知画早已被吓得三魂不见七魄,此刻再听睿王的怒吼,更是吓得直接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她勉强支撑着身体,但胳膊依旧不断抖擞,结结巴巴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这碗怎会在奴婢那里。” 远扬不屑的瞥了她一眼,道:“奴才还在知画的衣柜里找到了一些银子和首饰。”他招了招手,后面的人便将银子和首饰端到睿王面前给他看。 慕雪芙冷丽的目光逼视着知画,鲜红的唇色似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你一个小小的丫鬟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和首饰,还不从实招来,否则就先赏了你的板子,看你招不招!” 知画一听要赏板子,吓得面色更加惨白,但依旧嘴硬,道:“这些银子首饰都是奴婢平日里辛辛苦苦攒的。” 景宇冷声道:“你一个奴才哪里能攒这么多钱,可见是撒谎。来人,给本王狠狠的打,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一顿打还未打上几下,知画已经支撑不下去,极力喊道:“王爷,奴婢招,奴婢全招。” 景宇挥了挥手,示意停手,冷冷道:“说,到底是谁致使你这么做的?” 知画膝行到景宇面前,跪在他脚下磕头如捣蒜一般,“是董侧妃指使奴婢所为。” “来人,给本王将那个贱人抓来!”景宇一声怒喝,脸色的青筋欲爆,略一思忖,又道:“再将她的房间彻底搜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与催产药有关的东西。” 慕雪芙挑了下眉,与景容对视了一眼。她原本以为这件事是慕丝萝所为,却没想到竟是董侧妃。董侧妃董姝妤的父亲是通政使司,为当朝正三品官职,而董姝妤也算是最早一批进入睿王府的老人。只因其父的官职,才被册封为侧妃。只是听说她一直都安分守己,对慕雨蓉更是恭敬有加,没想到却如此心狠手辣。 淡月拢纱,月光如水般平静柔和,春风无边吹拂,微微蕴凉,夹杂着春寒料峭的气息。 很快侧妃董氏便被人压了进来,虽然此时已是半夜又是仓促之间被带来,但她却穿戴整齐,连头发丝都没有一丝紊乱。只是她脸色惨白,目光中散发着死寂般的绝望。 景宇坐在上座,威严而凝重,冰冷的目光望着她,带着厌恶与厉色,“王妃早产是不是与你有关?” 董氏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看了眼瑟瑟发抖的知画,嘴边蕴含着一抹苦涩的笑意,卷着一缕缕如初秋时凋零的花叶般寂落的悲哀。 景宇见她不说话,心里蕴着的怒气更甚,厉声唤过远扬,“给本王狠狠的掌嘴,掌到她知道说话为止。” 睿王一向性情温润,宽和待人,别说是妻妾,就是下人也从无打骂之时。今日竟对侧妃用刑,可见是真的动怒。 远扬遵从王爷命令,取木尺击打在董侧妃的嘴唇上,发出“啪啪啪”的清脆之声,如鞭炮一般。很快,董侧妃的嘴唇便被打得高高肿起,嘴角亦有血迹溢出,但她却一哼不吭,坚韧的挺直着脊背。 景宇闭了闭眼睛,摁了几下额头上的青筋,复挥手示意停下,再望着董侧妃道:“姝妤,你陪在本王身边多年,是最早一匹入府的人,又一向安分守己,本王以为你是个好的,所以给了你除王妃以外所有的礼遇与尊重,就是与你平起平坐的林氏也不如你。但为何你的心要狠辣倒如此地步,连未出世的孩子都要谋害。” “礼遇?尊重?”董侧妃轻轻一笑,从鼻息中发出嗤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面色百般嘲讽。她带着爱意的目光贪婪的凝视着景宇,滴滴泪珠如房檐上垂落的雨滴,连绵不绝,声音中夹杂着呜咽与颤抖,带着控诉之意,“这些虚的东西我不稀罕!王爷,我是个女人,我是个活生生的女人,你的女人!我需要的不是丈夫的尊重,不是什么表面的礼遇,我需要的是丈夫的疼爱。” 景宇嘴唇抿成“一”字,目光中隐隐带着嫌恶与痛心,“本王何曾亏待过你?本王只不过是多宠爱了些蓉儿,你就这般狠毒吗?” “多宠爱了些?王爷,自王妃进府后您记不记得你总共去我那几次?”董氏噙着泪花,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她睫毛轻轻一颤,泪珠泄流而下。似是支撑不住身子,如一朵衰败的落花软软的跌坐在地上,“是一次都没有,一次都没有啊。” 景宇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摇了摇头,痛心道:“难道这就是你要害死蓉儿和她肚子里孩子的理由吗?姝妤,你一向是最温和大度的,你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董氏用指尖抹掉眼底的泪痕,缓了缓,道:“那是因为妾身深爱着王爷,妾身是因为爱才会如此妒忌,才会怨恨王妃,才会恨不得她死。”许是刚才木尺打的太狠,她的脸上露出苦痛的表情,她摸了摸嘴角,手指上沾上了一丝血迹,轻轻一笑,道:“只是妾身不够狠毒,不够大胆,若是加重几分药量,她今日哪里还撑得过去?” 景宇闭上眼睛,嫌恶道:“若非你亲口承认,本王真的很难相信你这样温婉谦逊的女子竟包藏着如此祸心。” 董氏沉下脸,面容嗤笑,“呵呵,温婉?谦逊?妾身也想在王爷心里永远都是那个不争不抢、与世无争的姝妤,可在这王府深宅里哪个人能真正做到?谁不想要王爷的宠爱,谁不想当上正妃,妾身只不过屈于一人之下,只差一步就可以登上睿王妃之位。只差这一步,妾身怎么都要赌一赌,赌赢了妾身就可以成为这王府里最尊贵的女人,赌输了也不过是个死。妾身没有王爷的宠爱与死有什么分别,还不如拿这条命赌一赌哪。”她抬眸淡淡的扫视了一圈,在慕雪芙脸上停留了一下,又道:“再说,这王府的女人哪个不是包藏祸心,哪个不想拥有王妃之位和王爷无尽的宠爱,又哪个不是心狠手辣的。就是王妃手上,恐怕也不干净吧。” 景宇冷冷的看着她,问道:“可还有人与你同谋?” 董氏眼神中有半丝的凝滞,转瞬间那份迟疑消失,目光定定的看着景宇,道:“从始至终都只有妾身一人而已,与他人无关。妾身自知罪孽深重,也不会祈求王爷的原谅,妾身只求速死。” 景宇皱了下眉,重重的发出一声叹息,片刻,转过头,泠泠道:“董氏谋害王妃与世子,证据确凿,又亲口承认。本王念及她伺候多年,不忍将她交与刑部法办,今赐她白绫一匹、匕首一把、毒药一杯,任选其一,自行了断吧。” 董氏再度盈盈叩拜,深情目光凝视着景宇,翻滚的泪水在簇簇烛火的映照下不断闪动着微弱的光芒。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咽下喉中压抑的怨与恨,“妾身谢王爷成全,不过,不劳王爷费心让人去安排了,妾身来时就已经知道结局,所以妾身早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 刹那,话音刚落,只见董氏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刀光一闪,直直的插入她的心脏。她依旧看着景宇,仿佛要将他刻在脑子里一般,那样深情,那样痴迷。缓缓地,她一点一点抬起手,模糊的双眼将景宇的身影拉到她的眼前,她微微一笑,就像是初冬来临时的最后一朵秋花,半开半落在花枝枯萎的枝头上,那种欲凋欲零的姿态,似是垂死前最后一丝挣扎与挽留。很快,她的身子一点点软下去,倒在了地上,只是弥留之际,轻轻的唤了一声,“景宇,我爱你。” 没有一丝犹豫,如此决绝,决绝的让人觉得她不是赴死,而是一种从身体到心灵上的解脱。 人生就是一场赌博,赌输了就只有死。 慕雪芙复杂的目光停驻在董氏的身上,久久不能收回。 她就倒在那里,任鲜血从胸口处肆意流淌,染红了她那素白的衣裳,绽放出一片片殷红而诡异的鲜花。她停止了呼吸,毫无生气。但嘴边含着一缕温柔浅笑,饱含深情的眼波一直注视着景宇的方向。即使是死,她依旧要将他的样子深深的刻入心里。即便是死,她也要记清她所爱的人的样子,只希望下一世轮回她能够再次遇到他。 良久,慕雪芙默默转过头,心中低低语,什么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