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三十分,即便在路灯的映衬下,夜空中的星星仍旧闪烁着冷冷的光,A市的绝大多数人都已经进入了梦想,就连白天熙熙攘攘的街道也变得异常冷清,路边的楼房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阴影,让这条路看起来竟与白天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模样。 哒,哒,哒。 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划破了夜的寂静。 那脚步声不紧不慢,像是女人穿着的中跟皮鞋。 果然,打从街口的拐弯处走来了一个女人,看起来约莫只有二十六七岁的模样,身形苗条,在这个夏末秋初的夜晚,女人身上的连衣裙显得格外摇曳。 夜,实在是太静了,以至于那高跟鞋的鞋跟与地面每碰撞一下,发出的声响都好像直直的砸在人心里似的。 女人把随身背着的皮包又往肩膀上拉了拉带子,顺便紧了紧裹在连衣裙外面那件针织衫的衣襟。 这样的时间,这样的街道,总让人觉得有点心里毛毛的。 女人心里面有些暗暗的后悔起来,为什么自己不按照以往习惯的路线走,非要一时兴起抄什么近路,谁能想到白天这么热闹的一条街,到了晚上居然静成这个样子,让人忍不住觉得心里面有点毛毛的,脚底下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 哒哒哒,哒哒哒。 黑暗中,女人的裙摆随着她的脚步翻飞,路灯昏黄的光线让她裙子上那原本应该鲜艳的蔷薇花图案也变得有些暗淡了似的。 一阵疾走让穿着中跟皮鞋的女人多少感觉到了一丝丝的疲惫,脚下的水泥砖在经年累月的磨蚀下早已经凸凹不平,鞋跟几次在地面破损的凹洞处歪歪扭扭,女人的脚踝已经有些酸痛了,她不得不重新放慢脚步,心里面暗暗的抱怨着。 忽然,她隐隐觉得自己的身后好像有什么人跟着自己似的,停下脚步猛地回过头去。 她的身后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条空荡荡的昏暗街道,一阵风吹过,吹起地上的塑料袋,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女人略微松了一口气,心里面责怪自己大惊小怪,自己吓自己。 又走了几步,那种被人跟随着的感觉再次强烈起来,恐惧的本能让女人浑身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脚步也加快了一点,鞋跟撞击着地面,哒哒哒的声响也跟着变的急促起来,虽然知道很有可能是自己吓自己,可是她仍旧不敢回头去看,只想快点回到家里面去。 不远了,女人一边快步向前走,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再过两个路口,然后拐一个弯就到家了,回去之后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的睡一觉,自己现在一定是因为累了,神经绷得太紧,所以才会疑神疑鬼的,自己吓唬自己。 心里面这么胡思乱想着,女人没有留意到自己的脚下,鞋跟踩在了一块破损水泥砖的边缘,脚踝那么一歪,整个人的重心就失去了平衡,跌坐在了地上。 “哎哟!”女人低呼一声,伸手去揉自己扭得酸痛的脚踝。 一道黑影,慢慢的从后面靠近过来,沙沙沙的脚步声若有若无。 女人心头一跳,她猛地回过头去,瞳孔猛然收缩,一声来不及出口的惊呼卡在了她的喉咙里…… 黑夜,昏灯,破碎的蔷薇。 “啊?!” A市公安局一间办公室里面,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姑娘正一脸诧异的看着面前办公桌后面坐着的一个中年男人,因为过于吃惊,一下子连嘴巴都忘了闭起来。 “领导,你是不是跟我开玩笑的?”她愣了几秒钟,才终于回过神来,有些不愿意接受现实,抱着侥幸心理开口问,“为什么是我?”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是A市公安局重案组的负责人,名字叫做成功,今年刚刚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的时候,在工作方面口碑不错,向来以雷厉风行而著称。现在面对年轻下属的质疑,眉头一皱,略微有些不悦。 “小唐,你觉得我是那种会拿工作安排来开玩笑的人么?”他表情严肃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年轻姑娘,“你才刚刚从学校里面毕业,被分到重案组其实已经不是特别合适了,我这是为了你考虑,给你一个机会,人家毕竟在犯罪学的学术界也是小有名气的人,多跟着人家身边学习学习,这样才能够不被其他同事落在后头。年轻人要脚踏实地,抓紧一切能够提高的机会,不要好高骛远,眼高手低,一上来就想着耍什么个人英雄主义,知道了么?” “领导,我不是那个意思……”被成功批评了的年轻姑娘名字叫做唐果,今年才刚刚从警校毕业,考到了A市公安局,虽然说专业对口没有问题,但是为什么会一下子就被分配到了重案组,她也说不清楚,原本就已经有些战战兢兢了,现在又被领导通知她,让她跟在一个被特招进公安局的学术精英身边学习,这实在是让她吃惊不小,并且一切都与她原本盼望的初衷相距甚远,“我的意思是说,那个学术精英听说好像为人特别的严厉,又是局里特招进来的,我资历太浅,跟在他身边恐怕会露怯,到时候会丢了咱们重案组的面子,而且他是理论型的,我最欠缺的是实践经验,所以……” 她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鼓足勇气对成功说:“如果领导觉得我资历太浅,不能够独当一面,需要加强学习的话,可不可以让我跟着严立夫?严立夫可是咱们局出了名的神探,我跟着他肯定能够提高很快的!” 说完,她用恳求的目光热切的盯着成功,希望他能够批准自己的请求,成功皱了皱眉头,指尖在棕红色的办公桌桌面上轻轻的扣动了几下。 “立夫的资历当然是没问题的,”他几乎想都没有想就摇了头,“但是你现在的水平,跟着他还不够,还得历练历练,而且你要知道,咱们这里是警队,不是餐馆,不是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依着心意随便挑。不过你放心,锻炼的机会有的是,等你水平提高了,以后自然是有机会跟立夫好好学习的。” “可是……”唐果有些担忧起来,“我听说那个人好像不是特别好相处……” 成功蹙眉看着唐果:“小唐,你刚刚到单位,而且又是个年轻人,对待工作的态度一定要端正,不要一上来就拈轻怕重,这样可不太好啊!我们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平时免不了要和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人都打交道,如果你连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都不能建立良好沟通,那我怎么放心让你接触实际工作呢?更何况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外面的流言蜚语你还是不要太当一回事儿吧!” 唐果被成功这么一说,也是哑口无言,的确,那个人的风评自己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准确性到底有多高还是个未知数,更何况作为新人,到了工作单位满打满算还没有半个月,太过于挑三拣四,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于是经过了一番迅速的内心挣扎,她便放弃了再去和成功讨价还价的打算,尽量掩饰好自己内心里的失望情绪,点点头:“那我听从领导安排。” 成功听唐果这么说,眉头便也松开了,满意的对她笑了笑,看了看手表,朝门口示意了一下:“那你回去吧,我估么着这个时间人差不多也该来了,去打个招呼,彼此熟悉熟悉,这样以后在工作中也比较好协作。” 既然工作已经安排完了,唐果当然也不好再继续打扰,便打了个招呼,离开了成功的办公室,回重案组那边去,一路上她的心情都很复杂,一来是有些失望,二来也实在是有那么一点忐忑。 严立夫这个A市甚至省内都小有名气的神探,是她在警校时期的偶像,关于他机智神勇,屡破大案的事迹听了不少,毕业考到了A市公安局的时候,原本唐果也只是小小的粉丝心态,盼着能够有机会一睹真容就好了,谁知道居然误打误撞的进了重案组,和严立夫在同一间办公室,这可让唐果着实激动了好几天,每天都盼着上级能够让自己跟着严立夫他们那边一起出出现场,跑跑调查,结果一晃一个多礼拜,她每天都是被留在办公室里面熟悉业务,根本没有机会亲眼目睹严立夫是怎么开展调查的,好不容易今天一大早自己就被成功叫到了办公室,还以为是有什么工作要交代给自己呢,没曾想,居然是这么一种安排。 那个自己需要跟在身边学习的人,名字叫做秦沧,在A市也同样算得上是小有名气的,只不过他的名气与“神勇”二字没有任何联系,如果非要用两个字来形容,那也只剩下“怪异”了。 这个秦沧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学历漂亮的让人眼红,据说别人用六年读完小学,他连跳两级,只用了四年,初中别人用三年,他用两年,到了高中,又一次大跌眼镜的跳级高考,最后的高考成绩居然还十分出色,硬是以比同届学生小了四岁的年纪考上了别人都考不上的重点大学,之后更是以一路狂奔似的速度读完了本科和研究生,又被公派出国去读了个博士回来,博士毕业之后回校任教,不到三十岁就已经以突出的表现破格评上了副教授,并且在教学和学术方面都颇有一些建树,让原本质疑他的人都变得哑口无言。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借着这个势头乘风而上的时候,秦沧却突然从大学里面辞了职,跑去报考了公安局里的一线刑警职位,这一举动差不多跌碎了所有人的眼镜,没有人能够理解为什么他会放弃那么一份又体面又有前途的职业,离开多少人挤破头想要进去的高校象牙塔,跑去做一线警察那种辛苦的工作。 想不通的人很多,敢开口问的人却几乎没有,为什么?因为有人说秦沧这个人很孤傲,有的人说秦沧这个人很冷漠,有的人说秦沧这个人很毒舌,有的人说秦沧这个人很刻薄,等等等等。 这些都是唐果从别人那里听到的口口相传的一些说法,评价五花八门,除了没人敢否定秦沧的业务能力之外,对于他的个性评价就几乎没有太正面的了,唐果虽然说没有尽信,却也是半信半疑的接受了一大半。即便她还一次也没有见过这个传说中的秦沧本尊,也至少可以这么理解,如果一个人对他的评价听起来略微带着一点点的负面,那可能是主观上的偏见,可是如果好多个人都有类似的观点,那就说明这个人的性格可能真的有一点问题,应该不会太好相处吧。 总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面对这个躲不开的安排,唐果也只能把心一横,一边内心打鼓,一边硬着头皮的迎上去,在回办公室的一路上,她心里暗暗的期待自己的运气和人品能够大爆发,不要在怪人秦沧那里碰太硬的钉子。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个“飞来横祸”已经在办公室里面等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