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而然的,他就走到了这一天。 * 北洲。 慕天光刚出关,便接到了掌门的消息,要他速回门派。他不知发生了何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见过师尊。” 掌门看到他元婴已成,不由大为欣慰:“好好好。” “师尊召我,可有吩咐?”他问。 掌门欢喜的神色微微一收,缓缓道:“叫你来,是要你去一趟柳洲。” 慕天光凝神:“魔修?” “不错,魔修已经占领了大半个柳洲,有部分往镜洲去了,局势不容乐观。”掌门道,“冲霄宗的顾秋水在柳洲组织人手对付他们,你也去。” 慕天光点头:“是。” “绝不能让魔修的势力扩出西洲。”掌门肃然道,“你马上动身,越快越好。” 慕天光不疑有他,立即应诺。 半个时辰后,赵远山前来,道慕天光已经离开门派:“师尊,顾秋水就在柳洲,怕是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 “你莫要小看了顾秋水,柳洲情况不妙,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他不会贸然透露消息。”掌门闭眼一叹,“再说了,那个时候,怕已经尘埃落定。” 赵远山沉默片刻,问道:“师尊不打算插手吗?” “远山,我也很欣赏那个孩子,也觉得可惜。”掌门淡淡道,“可是,道君是我归元门的道君,有些事,必须做出取舍。” 第506章 外面风起云涌,殷渺渺却竭力摒除外界的干扰,一心一意地准备冲击元婴。 前文提过,炼气是炼化灵炁,筑基是聚气成液,炼丹是凝水成丹,那么元婴是什么呢?是修其元神,显化婴相。 但元神藏于紫府,金丹仍在丹田,从客观的角度上说,两者不在一个空间。等等,紫府和丹田,难道不是指的大脑和腹部吗?当然不是。 如果拿个X光或者是超声波去照人的身体,能看到肝胆脾胃胰,但绝对看不到丹田,同样的,能拍出大脑的光片,却决计寻不到所谓的灵台。 可奇怪的是,你要是打爆了人的头,或是捅伤了下腹,灵台和丹田又会受到重创。 所以,假如非要给这些玄之又玄的名次做个科学的解释的话,那么,不妨将灵台和丹田,理解为依附在大脑和腹部的异次元空间。 可见的空间是表象,不可见的则是里世界,同处一隅,阴阳两面。 理解了这个概念,再来说结婴的过程。这非常有意思。 首先第一步,金丹要离开丹田,寻觅元神。元神分为阳神和阴神,阳神如果足够强大,便可以脱体而出,这就是所谓的“脱胎换骨,身外有身,聚则成形,散则成气”。 而阴神呢,则是“一念清灵,魂识未散,如梦如影,其类乎鬼”,现代人不妨将它理解为人的潜意识,本能,第六感这样的存在。 金丹要与阴神相逢后,就是最关键的一步:合二为一。金丹为胎,阴神为魂,命胎既成。之后,金丹落回丹田,变化成婴孩的模样。因为阴神代表的是人的本源,故谓之“元婴”。 十四洲的人认为,元婴的诞生,其实是再现了人诞生的过程:婴孩在母体内先蕴养出肉身,而后灵魂转世,注入胎儿体内,“人”自此成。 可殷渺渺觉得,这也非常像是受精卵发育成胎儿的过程。 尤其金丹圆融,和卵子的形态差不多,而阴阳神则像是太极的图案,合之为圆,分之似勾,也很有点精子的样子。 两者相逢,其实就是“受精”的过程,回到丹田靠灵力蕴养,就是妊娠,等到婴孩形成,等同于分娩。 是不是很有意思? 再联想一下,生命最初是无性繁殖,后来才改变为有性生殖。因此,原本在人体内能独自完成的过程,被拆分到了两个性别,但生命诞生的本质不会变化。 所以,生育和结婴之间才会存在那么多的巧合。 好了,分析完结婴的过程,再来说一说其危险性。天下金丹何其多,能结婴的寥寥可数,自然是因为结婴说来容易,却远不如生命大和谐来得简单。 首先,金丹的力量必须压制到极致,才能一鼓作气冲破丹田的限制。假如修为的基础打得不牢固,再努力也没戏,漏气的气球永远都无法膨胀到爆炸。 其次,元神必须足够强大,方能够分之为二。而分开后,阳神能显形,基本上在灵台不动,但阴神却很容易躲藏——潜意识是不是就这样忽闪忽现,想抓住又偏偏毫无头绪? 要是速度不够快,对元神的掌控力不够强,很有把阴神搞丢。 很多人结婴失败就跌倒在这里,这还算是幸运的,丢了阴神,金丹没事,只要及时止损回到丹田,最多是元气大伤,境界倒退,还不至于丢了性命。 最难的是融合。就算凡人都会的生命大和谐,也不是次次都能中靶不是?金丹和阴神亦然。 阴神代表了人的潜意识,但凡修士对自己的道有一丝一毫的迷惘,都不可能成功。而更可怕的是,这时还会出现一个大魔王,试图破坏这桩“婚事”。 那就是心魔。 阴神平时和阳神待在一起,有阳神也就是理智一类的压制着,但这会儿没了小伙伴,人就被迫面对自己最丑恶最不堪的内心。 这就是修士所谓的“见性明心”。 此关过不了,对不起,GG下线也来不及了,直接销号——阴神彻底毁灭,运气好的话,阳神及时脱体而出,还能过混个小号重来,运气不好,做人的游戏,永远和你说了拜拜。 文艺点说,叫魂飞魄散。 殷渺渺的修为早就够了,修炼的魂术和幻术又是极其锻炼神识,元神自然也蕴养得十分可观,是以前面两个难题对她来说有惊无险,平稳过关。 她现在面临的,便是心魔。 “又见面了。” 这个意识很熟悉,结丹的时候,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殷渺渺道:“是。” “我问你,什么是道?” “道是道路,我给自己的人生选择了方向。” 昔年凡尘一别,便是道途的开始。人生的无数岔路口,她都因为它而做出选择。 “道是规则,就算外界的法律、习俗、道德变化,我的道不会改变,依旧是我行事的准则。” 现代的法律不再适用于这个时代,十四洲的规矩也渐渐无法束缚她的羽翼。但只要内心的准则不变,就永远不必担心迷失本心。 “那么,你的道是什么?” “自尊,自由,自在,自我。” 答案与一百多年前一模一样。 “还有呢?” “希望每个人都能得到这些最基本的权利。” 生而为人,难道不是天然就拥有人权吗?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拥有生命的权利,应该得到作为人应有的尊严,应该获得最基本的自由,应该被允许拥有独立的人格和自我。 她不止自己追寻着,也希望其他人能够得到。 “以己推人,以情入道。你选了一条不容易走的路。” “我不一定做得到,但至少应该让人知道,还有这样的可能。” 她能够改变世界吗?未必,一人之力,难与千千万万的人抗衡,可如果他们知道,或许就会做出不同的抉择。 就算不能主宰这个世界,但可以主宰自我。 “你可知道,有情、无情、忘情,看似殊途的道,其实都接近于天道。” 殷渺渺觉得有点古怪,心魔是拷问内心,无端端的,怎么会主动表述想法?她动了动口唇,想说什么,但忍住了。 “你似乎很惊讶。” “是的。”她承认,“你是谁?” “‘我’是你,又不仅仅是你。你喜欢用这样的方式论道,我便以这样的方式出现,‘我’没有声音,没有语言,没有情绪,你现在‘听到’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声音,只有我传达给你的意念不是。” 殷渺渺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无法用语言表述。 “语言只是人用来表达的工具,想要以此来解释大道,太过勉强,所以世人无法以言语传道,必须自行体悟,方能明白个中真理。” 她顿悟。 霎时间,声音消失了,之前的所有都是幻象,并不存在。她突破了迷障,便不再需要用这样对话的方式来传递意念。此时此刻,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却依旧“知道”后面的话。 她无法用语言描述,却知道此道不孤。 而后,金丹与阴神相融。 她完成了最艰难,也是最关键的那一步。 婴胎回落至丹田,可依旧是圆鼓鼓的金丹模样。想要结出元婴,还剩最后一步,即是承受天雷,击落胎壳,破茧成蝶。 天空阴云密布。 长阳道君便是在这一刹那,到达了南海之上。 * 万水阁,游衍缓缓走出门,清晰有力地寒暄:“长阳道君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万水阁上空,约莫三四十岁,须发棕中带红,浓眉大眼,极具压迫力:“游阁主,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游衍轻声叹息:“令孙遭遇不测,吾等亦是痛心,还请道君节哀顺变。” “节哀?”长阳道君怒不可遏,“呵,死的不是你的血脉,你当然可以节哀。她人在哪里?” 游衍知道他问的是殷渺渺,却故意曲解,答道:“此案颇为复杂,令孙与其他一干事物,我都原封不动留在了观境岛。” 长阳道君原本认定了凶手,但听到这话,却改了主意,决定先去收敛曾孙女的遗体。 “带路。” 以他们二人的速度,很快便到了观境岛。萧丽华依然躺在床榻上,维持着死时七窍流血的模样。 长阳道君的心蓦地一痛。曾孙女魂灯熄灭的那一刹那,他久经考验的道心也不由动摇了一瞬,这是他唯一的血亲,居然就这么死了,如何能叫他不心如刀绞? 再看案发现场,他心里更是愤怒:“这是怎么回事?” 游衍侧身避让,目光注视着窗外,并未扫向床榻半分,回答道:“令孙先是中了迷情类的药物,后来才被人下毒杀害。” 长阳道君一挥袍袖,用法器小心翼翼收好了孙女的尸身,冷笑道:“下手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