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的裙角上,没记错的话,这件法衣似乎是霓裳阁的极品法宝,寻常法术连一根丝都勾不掉……正想着,便听她说:“你叫什么称心,该叫贴心才好。” “我算什么贴心人,主人若是真有个贴心合意的,何至于如此?”滂沱的雨声中,青年饱含忧虑的声音似有若无地飘远。 叶舟顿住了脚步,暗道自己猜得不错,她果然心情不好。 为了……情吗? 归途。 称心道:“好久不见叶真人,风仪更胜往昔。” “想说什么,直说吧。” 相伴多年,称心熟知她的脾性,不再绕弯子,开口道:“我看叶真人好似十分在意主人呢。”顿了下,若有所思地补充,“但他自己好像不太清楚的样子。” “这才是我为难的地方。”殷渺渺叹了口气,“不说,怕他放任,直说,怕他难堪,今天我提了几句,瞧他却还是不大明白。你说我怎么做好?” 称心听了便笑:“那要看主人怎么想了。依我看,这未必是件坏事。” 殷渺渺知他心意,却摇了摇头。感情不是鸡蛋,这个篮子破了就放到另一个篮子里,它是一场漫长的疾病,哪怕好了,身上也会留下痕迹——她已经没有心力再去经营新的感情了。 叶舟懵懵懂懂,许是对她生了好奇,许是仰慕多了些,但时迁日移,多半会淡了忘了,何必这个时候点破,徒增困扰。 “他年纪还小。”她思忖再三,缓缓道,“丹心门仿佛有个炼丹大赏,等过了这次的考核,便叫他去趟北洲吧。” 丹心门最擅丹道,和三大宗门中的炼丹师素有来往。他们举办的炼丹大赏汇聚各方人才,不仅互相比试,也共同探讨新丹方、改良丹药,定能叫他收获不小。况且,丹心门有不少擅长丹道的女修,极有可能遇上志同道合的人,成就一段良缘。 称心看她心意已决,自不会多言,温顺道:“主人一片好意,他会懂的。” “我也盼着呢。” * 回到白露峰已是深夜。 殷渺渺一进屋,背后便被人抱住,细碎缠绵的吻落到她的脖颈上,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而后:“去了这么久,天都快亮了。” “这不是回来了么。”她侧过头,任由他箍紧双臂,贴过热烫的身躯。 凤霖搂着她滚到一旁的榻上,解开她的衣带:“我等得很辛苦。”说着挺了挺腰腹,示意自己所言不虚,语气流露出几分委屈,“你说怎么办?” “又撒娇。”她忍俊不禁。 神血倒也不是羽氏自卖自夸,确有其独到之处,凤霖修为增长飞快不提,精力也比普通人好上不少,自从对她敞开心扉,几乎日日索欢,她要不同意,就使出百般手段撒娇,他又生得这般好,等闲人真吃不消。 “你想赖账?”他瞪她,蓝绿的异瞳像猫儿一样闪闪发亮。 殷渺渺莞尔,挠挠他的耳朵。 “认不认?”他问。 她假作思考。 他气了:“你居然还要考虑?” “好了好了,我错了。”她绷不住笑了,抱住他,“姐姐抱抱,不气了。” 凤霖霍地坐了起来,忿忿道:“又来!你当我三岁?” “我比你大这么多,让你叫声姐姐委屈了?”她扬眉,手伸进他的衣袍里,轻轻一捏,“叫不叫?” 他的脸倏地涨得通红,难耐地磨蹭着她的手心,情欲更甚,强忍半天,老老实实地低头了:“阿姐。” 她微微笑,张开怀抱:“过来。” 他俯身压下去,亲吻她的耳朵,不太甘心地说:“既然要我叫你阿姐,你可得对我好,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对你不好吗?” “谁知道你。”他扯开主腰的扣子,嘟囔道,“你又不肯和我说。” 他的声音很含糊,但殷渺渺听见了。然而,她装作没听到,目光悠悠放远,窗外桃花缤纷。此情此景,她不由想起一句旧词: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三十年弹指过。 西北小楼,可曾念东风? * 本卷完 第399章 松之秋知道酆都,这地方有很多个名儿,鬼界、阴间、地府、冥府、幽都……不同的洲对那个地方有不同的叫法。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到这个地方——这是死人的世界,只属于幽魂。 可他如今正是以活人之身进入了阴间。 事情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仙椿山庄到了十年一次的查账时间,他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安排好琐事,带着护卫就上了路。然而,行到半途,他们就遇到了袭击。 他并不觉得奇怪,仙椿山庄在秋洲一家独大,却不是没有敌人。 临近的镜洲羽氏内乱频繁,不少高阶修士斗争失败后偷渡到了秋洲避难,他们野心勃勃,不甘籍籍无名,暗地里建立了血堂,乃是西洲鼎鼎有名的杀手组织,只认钱不认人,只要价格足够,天王老子都敢下手。 他不喜血堂的行事,屡次动手清剿,双方结了不小的仇怨,伺机刺杀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更别说还有十四洲的其他势力眼热秋洲,想拔除山庄取而代之者不知几许。而要对山庄动手,杀他是最直接有效的路子。 但这次的刺杀却比往年更加猛烈。他认出了其中一人乃是血堂的天字级杀手,另一人却不知来头,看功法像是柳洲那边的人。 他带着护卫和他们周旋了七天,心知不是对手,便借用了大椿之力脱身,想要尽快回到山庄。 然而,就在身边的护卫舍身为他拖住杀手,给他赢取生机后,居然又冒出了一个诡异的魔修,操纵数具僵尸将他团团围困。 那日是七月十五。 “神木之力果然厉害。”那人笑得十分阴冷,“在这里,我怕是奈何不了你,可你别忘了,大椿主生,最忌死气!” 他悚然一惊。 而后,鬼门大开,对方杀不了他,却是实打实的元婴修为,全力一击之下,将他打进鬼门,落入阴间。 他重伤昏迷,错过了离开的机会,再醒来时,人已困在酆都。 阴寒的死气围裹着他,不断渗进伤口,侵蚀他的经脉。松之秋费尽力气才勉强坐了起来,袖中的椿枝原本含着磅礴的生气,如今却封闭起来,免得为阴气所腐,全然无法为他疗伤。 好毒的计策。 阳间杀不了他,就换到阴间。 可这偏偏真的克制了他,要是被他追上,自己可就麻烦了。 当务之急还是先疗伤。松之秋思忖片刻,从储物玉佩中找出了一朵日月两生花。此花一黑一白,一阴一阳,是仙椿山庄的顶级珍品,黑花能吸收浊气,白花吸收清气,无论哪一朵花开,都能给另一朵提供养分,等到花开后,又能吐出清气或浊气,十分巧妙。 他令黑花吸收阴气后提携白花,以白花吐露的灵气疗伤。虽然过程复杂了些,可阴间遍地死气,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转眼小半月过去。 松之秋的伤势略微好转,至少可以站起来走动了,这才摸索起附近的环境来。在凡间的传说中,阴间就是地府,有十八层地狱,而民间的十八层地狱和佛修的十八层地狱又是两回事,前者是由后者衍生而来。 然而,事实皆非如此。 阴间作为和凡间、仙界并列的三界之一,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有五个不同的方域,分别是:东方桃止山,南方罗浮山,西方幡冢山,北方罗酆山,中央抱犊山,各由其一方鬼帝执掌。 此外,还有一处独立于五山之外的地方,既是地府。地府有幽魂必经的黄泉路,投胎的奈何桥、孟婆汤,受罚吃苦的十八层地狱,其主宰者为十殿阎王,负责掌管阴魂投胎转世、判罪刑罚之事。 大部分的鬼修都待在五方山,和地府井水不犯河水,毕竟鬼帝虽然牛掰,十殿阎王也不是吃素的。 阴间的鬼门有点像是个定时开启的界门,但又与之不同,非常神奇。譬如说,地府的鬼踏出鬼门,要么到达死去的地方,要么回到家附近,为什么可以做到如此精准的传送,无人知晓。 松之秋以活人之身落入阴间,自然不可能被勾去地府。传闻阴间和阳间对应,他猜测自己最有可能到的是西方幡冢山。 不过猜测是做不了准的,还是要出去看看。他离开了藏身地,随意寻了个方向就走,没过多久,看到了两个结伴而来的鬼修。 “听说今年的中元相当热闹,府官养的食魂已经有了年头,去的人都饱餐了一顿,可惜我等小卒没有口福。” “咱们就算去也最多分到一个胳膊半个腿,还不如去趟阳间呢。那些个小鬼虽然才死,胜在新鲜啊。” 他们说着话过去了,松之秋记下了他们的打扮——低阶鬼修没有实体,都喜欢披着斗篷,乍看上去好似飘过去两件衣服。 但这点消息还不够,他继续等着。 一刻钟后,又来了两个打扮仿佛的鬼修。他们也在讨论中元节的事。 “府官养的食魂就是好,我吃了半个,修为长进不少。” “废话,要不然怎么说咱们的食魂谷是幡冢山第一呢。” “嘿嘿,闻名不如一吃啊!听说昨天又放进几千个,明年也能喂出七八百个吧。到时候咱们又有口福了!” “你个蠢货,几千个吃到七八百,最多也就是个鬼兵。咱们受益无穷,府官那等鬼将,不过塞塞牙缝。起码要叫他们吃到一百来个,那还有点意思。” “一百来个,那不得一年到头吃个不停才行?!” “你当食魂是我们?看看这是什么,我们的蜡烛可不一般,喏,只要点了这个,它们就会饿得受不了,拼命找东西吃。” 松之秋这才发现他们宽大的斗篷下面罩着一个篮子,里面摆了许许多多手指粗细的蜡烛,香味十分奇异。 他思忖片刻,跟上了这两个鬼修。 他们说说聊聊,最后在一处石灯前停下了。那个口吻老道的鬼修拿起一根小蜡烛,小心翼翼地放到了灯罩下,而后小心翼翼地点燃。 一缕绿色的香烟袅袅升起。 “好香啊……”另一个鬼修咂摸着嘴巴,“要不是服了药,我也抵抗不住。” 同伴拉了他一下:“走了,不要耽误时间。” 两个人飘远了。 前脚刚走,后脚就有许多才成型的小鬼拥了过来,贪婪地闻着香烟。不久,它们原本还算平静的面孔变得扭曲,开始不管不顾地朝着身边的鬼咬下去,互相吞噬撕咬。 力量微小的很快成了别人的腹中餐,强大的吞噬了力量,从什么也不是的小鬼变成了最低等的鬼卒,烟雾般的身躯凝实了不少。 它更加肆无忌惮,不放过看见的任何一个小鬼,拼命争抢蚕食,直到被蜡烛引诱来的小鬼一个不见为止。 松之秋皱眉不已。原来这就是喂魂,引诱鬼魂们自相残杀,短时间内迅速增长力量,而他们今日吞吃别人,来年便会成为鬼修们的盘中餐。 食魂谷,想必就是一个专门豢养阴魂的大瓮。 他居然落入了这么麻烦的地方……不对,新一轮的喂魂已经开始好几天,大部分的鬼魂都丧失了神智,眼里只有食物,怎么会放过昏迷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