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渺渺颔首,又道:“各人做梦的时间,我并非一一清楚,然则,大抵是中洲和南洲的早些,西洲次之,东洲又次之。北洲迟迟不曾来人,想来更迟一些。” 仁心书院的院长拈须,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天启与位置有关?” 不等她回答,焚天宫主就道:“荒唐!若是如此,怎不见中洲人人做梦?” “人与人之间,自然有所不同。譬如引气入体,有人就是一日即成,有人却非要十天半个月不可,对于天意的感应,自然有强有弱。此非天选,乃是个人体质不同。” 殷渺渺琢磨做梦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明里暗里打探了不少情报,最后得出了现在的结论:“风起于青萍之末,地动之时,虫蚁搬家,民间又有朝起红霞晚落雨之说。可见世事皆有征兆,所谓梦,本质上与刮风下雨并无不同。” 在她看来,九重塔的出世,就好比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粒石子,带起一圈圈梦的涟漪。 有人感应灵敏些,就梦到了,有人感觉迟钝,就一无所觉。而靠近中心的地方,波纹总要密集些,故而中洲的人最占便宜,更容易感应到,北洲离得远,也许梦的人少,且时间要晚一些。 至于天选一说,她认为可能性不大。 地球离了谁都会转,修真界的天道,应该也只会掷骰子,不会偏心。 因为,天是没有心的。 既无爱憎,哪来偏爱? 作者有话要说:其他人:天意难测! 渺渺:我觉得可以推理一下 第644章 道门会议的第一个议题,看似是殷渺渺的“天地无情”和焚天宫主“天选论”的争执。然而,事实上却是中洲地方势力和其他门派的矛盾。 本次天启,中洲的人得利最多。 仁心书院战斗力不强,全程当壁花。北斗堂和冲霄宗才刚结盟,又有陌洲的利益,比较矜持。幽水宫却没有这些顾忌,他家离得最近,占得便宜最大,恨不得即刻化身成天道的发言人,为天意代言。 然并卵。 万水阁不同,冲霄宗也不同意,凰月谷一样不同意。 最后被摁了下去。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殷渺渺的说法:谨慎起见,第一轮试探可以是天选,但绝不能就以天选为依据确定分配。 接下来便是各种预案。 首先天选之人进去,怎么进?万一有名额限制怎么办?谁先进去谁后进去,是个什么次序?以及,假如不仅天选之子可以进,其他人亦可,又要如何分配的问题。 因为没有看到实际的利益,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想象,众人并未撕下遮羞布。在“较为友好”的气氛下,商量出了一个大家都不是特别满意,但也不觉得吃了亏的办法。 内部达成了统一,就需要切入下一个议题了。 魔修和妖修。 仁心书院的孔院长难得头一个开口,沉声道:“魔修猖狂已久,也许,这是个机会。” 魔修的元婴一共才来了三个,道修人多势众,假如能把这三个魔君解决掉,魔洲内部定然大乱,也许战事自此便能休了。 而于道门的其他人来说,去掉一个对手,等于多一份可分的好处。 孔院长看无人即刻反对,心知就算有人不想出力,也绝不会反对,不由起了几分希望,去看燕白羽。 燕白羽面上似有心动,但没马上出面揽活儿——没好处他也不想随便出手啊。毕竟自己还未化神,要重伤对方不难,杀了却没那么容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不想在进塔的关键时候吃亏。 孔院长看明白了他的意思,沉吟少时,看向了殷渺渺,恳切道:“素微道友认为老朽的提议如何?” 他记得殷渺渺金丹时便以天下为己任,愣是制止了五城的乱战,对她评价颇高,给予厚望。 殷渺渺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却道:“九重塔内情况不明,不应贸然动手。” “什么意思?”燕白羽眼皮子一跳,直接问,“没了他们,还不能进塔吗?” 她假设:“若是有什么考验,非得大家齐心协力才能度过呢?” 在场的人神情古怪,仿佛被这个可能性恶心到了。 “时至今日,我也就不瞒各位了。”她斟酌道,“九重塔里,可能藏着,不,是有……秘密,不,也许该说,答案。” 众人无不讶然。 他们不是第一天认识或是听说殷渺渺,然而,以她的心性,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精确表述内容,反而连换了三次说辞,这就已然大不寻常。 更匪夷所思的是,她说……秘密?答案? 燕白羽不动声色:“你以前就知道九重塔?” “惭愧。”殷渺渺叹道,“才薄位卑,竟受天眷,实在惶恐。” 焚天宫主嘴角一勾,似欲嘲讽——刚才是谁信誓旦旦说天意无情,无所谓眷顾不眷顾的?可话到嘴边,硬是忍了下去。 原因无他。 她掌握着他们没有的情报,并且愿意分享。 要是一时嘴贱叫她改了主意,他自己不甘心不说,旁人也不会放过他,识时务者为俊杰,该忍还是得忍。 念奴娇与殷渺渺既是盟友,也有几分惺惺相惜,总是在合适的时候接话:“是关乎于整个十四洲的答案吗?” “我不能确定。”她答得滴水不漏,“只是感觉。” “感觉……”其他人交换着眼色,暗藏思量。 蓝月真君思索片刻,抬眼瞥了下立在自己身后的游百川。他自进门起,就始终保持着一种不关我事的疏离感。 但就在刚才,她看到他冲着殷渺渺的方向看了眼,还挑了挑眉毛。 她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刚想开口,便见陪坐末位的松之秋放下了酒樽,似有话说。 果不其然,他淡淡道:“九重塔的情况,确实不同于一般秘境。” 众所周知,仙椿山庄的秋庄主,从少年起便博学强记,广见洽闻,知道诸多冷僻的知识,各大门派或多或少都承过情。 如今他一开口,大家都很给面子地听他说。 “但凡秘境,素来看重机缘,也就是说,随时随地随机开启。只是个别偶有征兆,然而,所谓的征兆,第一次也一定是偶然的。”松之秋举了个例子,“南洲的鲭鱼秘境有开启期,然而三千四百多年前首次出现,是渔民出海,偶然发现的,可对?” 蓝月真君颔首:“不错。” 松之秋继续道:“然则,九重塔并非如此,似乎更希望及时为人所知。” “确实如此。”孔院长点了点头。 “此外,其他秘境的作用,无外乎是获得平日不曾见过的宝物,又或是得到某种传承,前者有缘者得之,后者则必须经过某些筛选。但无论哪一种,都是在秘境里面进行的——换言之,从未有过秘境影响外界的例子。” 松之秋清润的声音回荡在屋内,众人或是皱眉思量,或是交换眼色,却无一人反驳他的说法。 而焚天宫主的眼里出现了几分兴味,缓缓道:“如此说来,九重塔的力量,远比其他秘境更为强大?” 松之秋顿了片刻,依旧点头。 原本冷却的气氛骤然回温。 倘若九重塔比过去以往的秘境都要厉害,那得到的好处,也有极大概率更多、更丰厚。 殷渺渺冷眼瞧着,并未开口泼冷水。为着没影的事儿费神不值得,九重塔里的“好处”是什么,进去瞧了才知道。 她只是喝了口热茶,不动声色地拿回了话题的主导权:“妖魔之患,一朝一夕难以根除,当务之急还是摸清九重塔的规则。其他的事,不急。” 孔院长看这情况,自然晓得没戏了,叹了口气,无营养地附和:“说得是。” 至此,初步达成共识:先不搞魔修,等弄清了九重塔,再翻脸不迟。 * 道修开大会,魔修、妖修那里当然也一样。 先说魔修。劫命在陌洲,被殷渺渺坑了一把,不仅被她看光了少年往事,还在幻境里翻来覆去循环了无数遍,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连骂了三句“贱人”。 不得不说,毫无创意。 他这次过来,是憋着一口气想要找回场子。但报仇哪有那么容易,魔洲对九重塔的热度并不算高,前头几位魔君都盯着西洲和北洲的好处,只有他们排后面的才想搏一搏,这便落了下风。 道修不提也罢,妖修居然也来掺和一脚。 别看道修总把妖、魔分在一起,在妖修眼里,魔修道修都是人修,哪里管你修道修魔? 这段时日,双方“和平相处”,谁也不惹谁,主要是因为道修势大,心照不宣相安无事罢了。 “唉,你们俩倒是说句话呀。”悲难魔君人如其名,脸上挂满了愁容,活像是个忧国忧民的老儒生。 欲女笑嘻嘻的,全无人们想象中魔女的妩媚勾人,反而天真如孩童:“有什么好说的,说得再多,咱们能赢吗?” 悲难魔君唉声叹气:“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劫命冷着一张脸,硬邦邦地说:“道修动手,咱们就动手,大不了谁也别讨到好处。” “就是,咱们办事儿,难道要学道修们磨磨唧唧,扯一通大道理不成?能动手就别讲道理。不过……”欲女挽起鬓边的一丝碎发,面不改色道,“若是情况不妙,咱们就和他们讲讲道理,妖修那边还在呢,谅他们也要顾忌几分。” 劫命想冷嗤一声。悲难却抢先一步截了话头:“欲仙子说得有理。道理又不是他们道修才有的,处处有理,处处是道,咱们还不能讲了?” 二比一。劫命无法,悻悻然道:“随你们的便,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道修能言善辩者甚众,怕是讲了也没用。” “多谢提醒,可劫命魔君吃了人家的亏……”欲女和悲难交换了个幸灾乐祸的眼神,故意捏着嗓子,娇声娇气地挑衅,“我们可不一定啰。” 劫命霎时翻脸,冷笑道:“行,那我就拭目以待。” 于是,好端端的一场讨论会,虽然没能打起来,也亦不远矣! * 再说妖修。 妖修……打起来了。 事情是这样的:金妖王消息灵通,第一个到,凶牙群山的赤妖王和虎王,因为在撕X,没留意或是没工夫留意家门口的动静,待胡灵香上门才知道,好在离得近,及时赶上了大部队。 但夏洲的苍妖王就没那么好运了。此时正逢过冬南迁,得到消息已经晚了,亏得鸟类善飞,紧赶慢赶,终于在最后到了。 陆地上的四大妖王就此齐聚。 妖修是妖兽的做派,喜欢圈地盘,不喜欢别人到自家门口晃悠。金妖王不声不响杀到凶牙群山旁边,赤妖王和虎王心里早有不爽。 而赤妖王之前吃了亏,这会儿不想挑事,韬光养晦。虎王却是刚刚上位,春风得意,气焰高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