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蕊感到不安。 绛灵珠净化魔气提供灵气的能力,是她敢在魔洲和方无极周旋的底气。可有的时候,底牌和催命符之间,也只有一线之隔。 这一回,它就没能保护住她,反而因此惹起了方无极的忌惮,不顾她的反抗,彻底占有了她。 男人,男人……朱蕊确信自己爱着他,但如今她的爱里,又不可避免地混进了恨意。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占有了我,又怎么样?这能改变什么吗?只会让我恨你啊!她想起幼年的往事,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 她的外祖母是个炼气的修士,生下的孩子不曾开窍,却因在母体中受到灵气的滋润,出落得格外之好。外祖母要外出历练,便将女儿托付给了凡间的父母。 曾祖父母待孙女如珠如宝,养在深闺,等闲不见外客,到了婚配的年纪,便许给了一个人品与家世相当的公子。 假如没有意外,她也许能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可一次春日踏青,正值盛年的国君见到了这个世上难有的美人。他当即决定得到她,除了一国之君,谁还配享有这样的绝色呢? 于是,未婚夫“意外”死去,她进入宫廷。 最初,她心存抵触,不肯相从。可国君怎么会在意一个美人愿不愿意呢?自然不顾一切强行占有了她。 次数多了,时间长了,也就认了命。 外祖母曾经来过,问她要不要走,她拒绝了。在她看来,已经做了国君的女人,便一辈子是他的了。 只是留下归留下,不能释怀,不久便郁郁而终,留下女儿挣扎求生。 童年十几年的日子,是朱蕊无法释怀的噩梦。 她这一辈子最恨的人,就是垂涎美貌而强占母亲的生父。假如不是他,也许她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会有父母疼爱的童年,而不是一年到头,风刀霜剑,几次经险。 现在,方无极做了她最恨的事。 朱蕊很想原谅他。她试图说服自己,他是爱我才会这么做的,他只是怕失去我,她只是太爱我了。 效果甚微。 内心深处,她的灵魂歇斯底里地拷问自己:他爱我就可以伤害我吗?天煞和玄真做了什么,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火气发泄到我的身上? “蕊儿,我不能失去你。”昨夜,他发泄完了怒气,像是服软像是解释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就是这样“不能失去”吗?她嘲讽地想,又下意识地找了借口,他为了我,不惜和其他两个魔君动手,在他心里,我的分量并不轻。 理智和情感再度冲突。 朱蕊把脸埋在膝盖里,仿佛一头斗兽场里的困兽,痛苦地要爆炸了。 * 化仙丹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娘,任人打扮。 曾经,这是一个流传在中洲的爱情传说——某个炼丹师为了让道侣突破,费尽心机炼出了能强行晋级的丹药,终于得偿所愿,继续恩爱。后来,魅姬利用了这个传说,包装了狂血丹,在中洲掀起了腥风血雨。 俗话说得好,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岱域的人利用完,拍拍屁股走了。这回云潋和任无为却来了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默默散布了一个新的说法。 天煞和玄真为什么要抢夺朱蕊?当然不是因为美貌!堂堂魔君怎会如此肤浅?那是因为方无极深爱这个女修,看她迟迟不能进阶元婴,所以,给了她一颗极其珍贵的化、仙、丹。 两个魔君正是想要抢夺这颗珍贵的丹药,才对朱蕊出手的。 这个说法比男欢女爱更有说服力,很多魔修尤其是当日旁观的,多多少少都信了几分。 能一次提升一个境界的丹药,谁不想要? 一时间,不知多少双眼睛盯住了孤月山。 然而,此时此刻,远在陨星岛的方无极暂时还不知道这一点。 他主要烦恼的是两件事:其一,天煞和“绝刹”为什么出手;其二,魔帝令他主持万魔行猎,是否别有深意。 不得不说,方无极固然在恋爱上有点冲动,然而在正常情况下,依旧保持着身为魔君的理智与敏锐。他同样不认为他们是图朱蕊本身——男人最了解男人,只要有实力和权势,什么女人都会有。 他们这么做,多半是为了对付他。 这就牵扯到了第二个问题。 他怀疑魔帝知晓了陨星谷的秘密,才专门将此次行猎的地点定在了这里,并且指明要他主持。 假如真是如此,倒不方便现在就取出那个东西了。方无极想着,不由烦闷,偏偏这个时候,侍女说朱蕊把他送去的药膏都丢了出来。 几个月前,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哄她软和了态度,甚至同意和他出来。昨天不过是一时气愤,她居然就记恨至此。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推门而入,声音压抑着火气,“是不是把我逼疯了你才满意?” 朱蕊没有说话,撩起衣袖,慢慢在手臂的淤青上抹药。 方无极看到她身上的痕迹,语气软和下来:“还疼吗?” 朱蕊压抑不住恨意:“你有什么资格问这句话。” “你果然还在生我的气。”他握住她的手臂,被她重重甩开,“蕊儿,你我相知相许,早晚都会有夫妻之实。难道你不爱我,不愿意给我吗?” 朱蕊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我承认,我是心急了一些。”方无极低声道,“差一点我就要失去你了,蕊儿,我不能没有你。” 这句话说得恳切,叫朱蕊的心软了一刹那:“那你也不能这样对我。” 方无极看她退步,连连道:“我保证,那你能不能保证也不会离开我?” 朱蕊沉默了会儿,别过脸去:“只要你不这样对我,我自然不会离开你。” 方无极当做是她的承诺,松了口气,不再提扫兴的事:“行猎马上就要结束,我尽快带你离开这里。” 朱蕊的眼睫微微一颤,面上则不动声色:“那些人……是想利用我伤害你吗?” “不错,他们找不到我的破绽,就想来找你的麻烦。”方无极眸光冷冽,“最后这几天你要小心,不要独自离开。” 朱蕊默默点了点头,心里却未全盘相信。不是怀疑方无极骗她,而是依旧担忧他们看穿了她的底牌。 那个“绝刹”说的话,实在是太令人警惕了。 只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门派里的人都没发现过她的秘密,他们是怎么一眼就看出来的? * 万魔行猎的最后几天,是魔修们的狂欢日。 这意味着魔修大军推进到了深处,能接触到更高层次的魔物,只要能够顺利降服其中之一,自己就多了一个强力的打手。假如能碰到有特殊的家伙,说不定还能获得一门特别的能力。 当然了,高机遇总是与高风险相伴而生。 时值月夜,皎洁的月光洒下淡红色的光辉,明明是夜里,视野却比白昼更明亮。 方无极站在船头,眺望着前方的岛屿。 这是到达的第十五个小岛,远远望去,黑色的魔气里夹杂着红色的血气,一层层交叠晕染,仿佛一副抽象的油画作品。 他们已经进入陨星群岛的深处,普通的地魔越来越少,强大残暴的血魔越来越多,甚至偶尔会有灵魔出没。 盛宴即将开始。 方无极抬起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船帆变动,行驶的巨船缓缓停下,水波泛出连绵不绝的涟漪。而跟在这艘船旁边的几艘大船,也随之放慢了速度。 后方,几十艘小一些的船看到船帆的变动,立刻有样学样,紧紧跟在了后面。 感受到船只的停泊,休息的魔修们像是倾巢出动的蚂蚁,窸窸窣窣地来到了甲板上,目光追随着最中央的船头。 他们的眼神里,有饱含期待的,有暗藏杀机的,还有无法看清的。 方无极一概没有理会。 他抬起手,一把长弓落于掌心,修长的手指拉开了弓弦。下一刻,明月忽而失色,漫天星辰大亮,星光于他指尖凝聚,化作一支明亮的箭矢。 松手。 嗖。 星光箭破空而去,射入岛屿上风的魔气。 砰。 如乌云般的魔气云裂开了一道口子。 这仿佛是一声鸣枪,魔修中爆发出一阵呼声。数不清的魔修从甲板跃起,或是骑着魔宠,或是驾驭着飞行法器,你追我赶地扑了过去。 狩猎开始了。 方无极挥了挥手,跟在他身旁的魔修散开,也追了过去。但他本人没有动,而是转身回到了船舱里。 朱蕊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站在窗边向外看。 “我这次不出去了。”他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朱蕊点了点头,却说:“他们也没去。” “估计看不上血魔吧。”方无极口中这般说着,心里可一点儿不这么想。 “也是。”朱蕊好似信了,回身坐了下来,又说,“你不用陪我,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方无极是这次万魔大会的主持者,维持秩序是他的责任。而他同样想要防范其他几位魔君的异动,当下犹豫了会儿,便道:“那你好生待在里头,不要出来。” 朱蕊微微笑了笑:“放心,我不会拿性命玩笑。” 方无极还是不放心,加固了一遍结界才谨慎离去。 朱蕊目送他的背影离开,良久,手指倏然收拢,掐住手心。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耳畔:“四师妹。” 第595章 听到云潋的声音,朱蕊的第一反应是:“大师兄?你快走,这里很危险。” “方无极察觉不到我。”云潋的身形被朦胧的星光勾勒出来,一如往昔,“我来带你走。” 朱蕊做梦都没想过师门的人会来救她,那一霎竟然有几分无措。过了片刻,她低声道:“走不掉的,这里都是魔修。”一个方无极就足够棘手,现在还多了几个对她兴趣不明的魔君,恐怕她这里一有异动就会被发现。 “给我一件你的法宝。”云潋没有选择说服她,而是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要求。 朱蕊急了:“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