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顿时色变。 “魏巍,不过是块大点的原石,你一天到晚在那洞里,难道没机会?”女人看他仍在犹豫,下了剂猛药,“想想吧,要是得了手,你就有钱供你妹子修炼了,她天赋那么好,你忍心她就因为是旁支被耽搁?” 魏巍动容:“这……” 女人低声道:“听我的,干了这一票,咱们就送你妹子走,一直在我们陌洲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她能有什么出息?” “你说得对。”魏巍被她说服了,“只要娥儿能离开,我就算是被本家责罚又怎么样?” 女人推了推他:“事不宜迟,人家给的时间不多。” 魏巍起身:“那这边就拜托你遮掩了,魏球那边……” “到时候分他一成利就是了。”女人给他一颗定心丸,“只要有钱拿,他不会傻到去追究是谁偷出了东西。” 魏巍稍稍安心:“那我去了。”说罢,推开了隐藏在角落里的暗门,闪身走了进去。 殷渺渺躲在屋外,来不及跟进去,只好又耐心等了等,待女子因事离开以后,才如法炮制地启动了机关,走进了藏在鼎楼里的暗道。 暗道窄而粗糙,墙壁上放置烛灯的地方都没有,似乎并不是正儿八经的地道,而是有人为了避开旁人的耳目,悄悄挖出来的小路。殷渺渺用几秒钟感知了番环境,四周只有泥土的腥气,未曾发觉危险,这才迈步往前走去。 金丹修士的脚程远比筑基快上许多,没过多久就追上了刚走的魏巍。他浑然没有发觉背后跟了个人,一路快步走到了小径的尽头,谨慎地用神识往外探了探,发觉外面没人,神色稍稍松弛,双手掐了个法诀,施展了一个土系法术,将拦在面前的土石沉到了下方,露出了仅容一人过的出口。 殷渺渺速度很快,趁着他踏出口子要背过身的刹那,施展弄影身法跟着钻了出去,把身形隐藏在了阴影里。 向天涯送给她的伏影术极其高明,她明明离魏巍不过一臂之遥,他却浑然没有发觉,又用了个土系法术,把这条通道彻底给堵死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整了整衣冠,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殷渺渺环顾四周,发觉此处应当是件寝屋,陈设着简单的家具,门外传来人语声:“小魏管事,属下有事禀报。” 刚刚在鼎楼里表现得犹豫迟疑的魏巍突然变了个模样,不耐烦地问:“又有什么事?” “丙三十又死了个修士。”外面的人说。 魏巍皱起眉,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个偌大无比的地下矿场就出现在了殷渺渺的面前。 魏巍所在的地方应该是个交通枢纽,是一个广阔的圆形洞穴,以此地为中心,延伸出许多四通八达的地道。空气中弥漫着妖兽的腥臭气,有几头善于负重的骡马踏着哒哒的步子从一条通道里走出来,拉着的拖车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毫无疑问,车厢里堆着的就是刚刚开采出来的竹玉原石。 负责驾车的人喊了声:“小魏管事,丁十的来了。” 魏巍示意刚才的人等一等,从储物袋里取出笔墨迎了上去:“多少?” “一号,六点五公斤;二号,三点二公斤;三号……”出乎殷渺渺的意外,对方居然仔仔细细地把每一块原石都报了一遍,说一块就递过去一块,每块石头上还有朱笔的标识,详细地写明了是“某月某日丁十,一号”。而魏巍也要每一块都接过来垫一垫分量,确定无误后才会在账簿上记下。 这一批货总计有二十三块原石,魏巍核算无误后才摆了摆手:“行了,封条。” 两个低阶的炼气修士走过来,把堆在地上的原石抬进一旁的木箱,魏巍迅速写了张封条贴上,掏出令牌打开一旁的库房门:“入库。” 炼气修士便抬着木箱进了库房。 魏巍始终盯着他们,亲眼看到原石入库以后,才用令牌关上库房的大门。 殷渺渺叹为观止,怪不得都说魏家对竹玉看得紧呢。这一道道的流程下来,每一块石头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要是少了一块或是分量不对,马上就能找到捣鬼的人。 这也能证明竹玉绝对有问题,若只是普通的矿石,至于弄得这么严密吗? 魏巍核对好了丁十的货,问起刚才的事来:“丙三十又死人了?” 来回话的下属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去拉货的时候亲眼看见的,那个人突然就发了疯,谁都不认,看起来像是……入魔,但我没看清,人马上就被看守的杀了。” 魏巍心中一突:“入魔?” “很像,巍哥,我有件事一直想不通。”下属换了个称呼,拉近了和魏巍的距离,“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有一天我们也……” 魏巍斥责道:“胡说什么!” “我可不是胡说,毕竟矿下邪门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好端端的开采玉石,能死那么多人?”下属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坚持说下去,“多少年了,埋尸坑里的骨头都要埋不下了啊。” 第231章 但凡是在矿场里干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魏家矿洞的邪门之处。这儿啊,三天两头的死人,死的还不是凡人,是修士——哪怕是低阶修士,那也是修士,筋骨耐力远超于常人,不会像凡人一样劳累而死。 可他们偏偏死了,还是一个接一个地连着死。 魏巍心里不是没有嘀咕过,在他看来,矿场的规矩严得过分了,矿洞里头开采原石的是一拨人,他这边清点贮藏的是另一拨人,等库房满了,拉去工坊里雕刻的又是其他的人,说好听点是各司其职,说直接点,好像是防着谁似的。 他和本家算是亲近了,祖父是魏家主的堂兄弟,因此他才能捞到在矿场里点算的差事,人人叫一声小魏管事。然而就算是在这里做来十来年了,他也没搞清楚竹玉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没什么特别的,怎么洞里隔三差五地就会死人?要是有什么特别的……会是什么呢?他想了会儿,不得其法,干脆放弃了,反正不知道也好,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弄出块大点的原石来,那可是三万灵石啊! “好了,你也别胡思乱想了。”魏巍心里头千回百转,面孔却板了起来,“那里头死人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只要你不犯错,就不会被发配到矿洞里去。” 下属赔笑道:“是是,但丙三十少了个人……”每个矿洞里都至少要有十个修士,少一个就得替补进一个,新的人从哪里来? 魏巍心中一动:“老规矩。” “是是。” 矿场里的魏家人只占了少数,大部分是魏家的奴仆——有许多小家族被魏家灭了以后,阖族充作仆役,世世代代给魏家做奴隶。每当矿洞里少了人,魏巍就会从奴仆里随便找一个替补过去。 下属处处讨好魏巍,就是怕哪天对方一声不吭就把自己发配到了矿洞里,要知道,在魏巍手下做事,尚有能回去的一天,而要是进了矿洞,运气好的能活下来,但绝不可能离开。 死也死在里面。 下属很快点了个看不惯的奴仆:“你跟我来,从今天起,你就去洞里做事。” 被他点名的奴仆还是个少年,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只是没有把上个月发放的丹药上缴,自己服下修炼了,对方居然就要置他于死地:“我……” “就是你。”方才卑微的下属换了副颐指气使的面孔,呵斥道,“快点,磨磨蹭蹭的是找死吗?” 少年环顾四周,其他人全都低着头做着事,生怕这个倒霉的差事轮到自己头上,哪里会为他说话,反而庆幸逃过一劫。他自知走投无路,白着脸走了过去。 下属把人带给魏巍过目:“那属下这就把人送去?” “不了,你且去做事。”魏巍看也不看少年,满心盘算着自己的计划,“我亲自去一趟丙三十,一个月折了五六个人,太不像话了!” 下属义正辞严地附和着:“就是,我们这里也缺人手。” 魏巍没有心思和他废话,摆摆手让他离开了,手一挥,一根绳索套成圈扣在了少年的脖颈上,像是拉畜生一样把他拉上了骡车。 殷渺渺已经在车上了。 骡子哒哒哒地走,蹄声在闭合的环境中回荡,连绵不绝,有水渍印出矿道,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上,像是怨魂的哭泣声,铺在地上的萤石散发着幽暗的光线,如同一条地狱之路。 脖子上的绳索勒得很紧,可是少年心中惶恐,恍然不觉,满脑子想的都是“我是要死了吗?”,越想越害怕,眼眶都红了。 冷不丁的,他听见魏巍问:“不想去?” “主家有命,小子不、不敢不从。”少年强自镇定,“只求管事让我再见我娘一面。” 魏巍看他虽然惶恐,但理智尚存,心里满意几分:“你要是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不用去。” 少年知晓这是唯一的生路,连忙道:“小子愿为管事驱使。” “很好。”魏巍低声说了几句话。 少年神色有异,然求生心切,自然答应下来。 就这样,丙三十到了。 七八个低阶修士裸露着上身,挥汗如雨地在洞中开采矿石,丙三十的看守者是魏家的筑基修士,看到魏巍过来,刻薄的脸上堆起一点客气的笑:“小巍啊,你怎么来了?” “十三叔。”家族内部沾亲带故,魏巍叫了对方的排行,努努嘴,“给你送人来了。” 十三叔以看牲口的挑剔目光看了看少年:“这个也太小了吧,能干多少?” “我不也是没办法么。”魏巍叹气,“送来的人就这么多,您还隔三差五地给我折几个。” 十三叔撇撇嘴:“不过几个奴隶。” 魏巍道:“您忘了谢家的前车之鉴了?当年服服帖帖的那几条狗,现在可是翻身做主人了,咱们家要是不小心……” 十三叔露出了不爽的神情,本来四大家族在陌洲好好地做着他们的土皇帝,偏偏外面的修士要多管闲事,现在好了,弄得他们魏家也不得不夹着尾巴小心做人。 “知道了。”他不耐烦,“我会小心看着的。” 魏巍佯装松了口气的样子:“就知道十三叔通情达理,我从外头弄了点好酒,和十三叔喝一杯?” 十三叔似有意动,但拒绝了:“值守时不可分心,免得他们偷懒。” “不过区区几个炼气。”魏巍不以为意,“在这洞里没日没夜的,枯燥又憋闷,不适当纾解,对修炼无益啊。” 这话说到了十三叔的心坎儿里,他长叹了口气:“可不就是如此么。” “别担心,这丙三十是您的地盘儿,外面是我的地方,谁会不长眼去和本家告状?”魏巍拿出酒菜,“我同您一块儿喝,有罪我担了。” 十三叔哈哈大笑:“你这孩子痛快!像你爹。” 魏巍自酌三杯喝下,假作吐真言:“我爹就是太老实,要不然怎么混了大半辈子都没能筑基?他替本家做牛做马,结果呢?” 旁支之间最好的话题就是吐槽本家,人人肚子里都有苦水要吐,绝对是拉近双方感情的不二之策。十三叔被他勾起伤心事,想起自己活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筑基成功,居然被发配到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当个看守,怎一个悲愤了得? 两个人低声说起话来,十三叔自然就顾不上给新开采来的矿石标记了,反正干活的炼气修士全都只穿着一条下裤,周身藏不住任何东西,除了偷一会儿懒,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可惜他忘了还有新来的少年,他衣衫整齐,怀里有个粗劣的储物袋,是魏巍在路上给的。 魏巍和十三叔说着话,他就假装自觉地拿了铁锹去一旁帮忙,旁边的修士也没多留意,让他不声不响地摸到了一块原石,悄无声息地挪进了储物袋里。 过了会儿,一瓶灵酒见底,魏巍踉跄了半步,拍着胸脯说:“多谢十三叔这么多年对我们兄妹的照顾,这小子是太弱了点,经不起使,我给您换个修为高的来,您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十三叔当然也想要个更好的壮劳力,魏巍对他示好,自不会不应:“那就拜托大侄子了。” 魏巍招手叫少年过来,带着他上了骡车:“十三叔放心,马上给您送人过来,绝不会教您吃亏。” 十三叔便又是一番好话。 魏巍把戏演足了,这才带着少年离去。 行至半路,他突然从醉醺醺的样子清醒了过来,淡淡道:“东西呢?” 少年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中,按捺着激动,恭敬地呈上了储物袋:“幸不辱命。” 魏巍接过来掂了掂:“不错。” 少年想要说几句奉承话讨好于他,然则万万没想到,魏巍说完,抬手便朝他刺出一剑。他全然来不及躲避,眼睁睁看着剑尖刺向自己的胸口,然后……停住了。 停、停住了?是改变主意了吗?少年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去,却见魏巍眼神僵直,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有个穿着烟灰色法衣的女修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你的运气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