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摇了摇头:“你回去吧,不必再来了。” 蔡仪小朋友的脑袋就垂下去了。当娘的哪里忍得住,她儿子跑到这种地方来也要学道,多懂事好学的孩子啊,凭什么受这么大的委屈?! 遂蔡娥一个箭步冲出去,客客气气一抱拳:“对不住,在下教子无方,叫道友看笑话了。”又抢在儿子开口解释前,温温柔柔一笑,“你想学丹道,为何不同娘说?娘在万水阁也还有几分薄面,给你寻个师父不难。” 说着,瞄了眼那人,看似训斥,实则炫耀地说:“何必叨扰旁人,还跑到这种地方来。” 蔡仪尴尬得满脸通红:“娘……” “快和前辈赔礼。”蔡娥瞪儿子一眼,转过头又笑如春风,“在下万水阁蔡娥,不知道友如何称呼,师承何人?” 对方心平气和:“在下姓叶,乃是无名小卒。” 蔡娥很满意他的识相,揪着儿子回家去了:“小小年纪就跑这种地方来,你知道芙蓉阁是干什么的吗?也不怕这里的女人把你吃了!” 她教训了儿子一顿,把他丢出芙蓉阁,勒令他马上回家,然后拍拍手回头,拉着文茜继续看表演:“说了帮你打听消息,如何能半途而返?” 文茜心头微暖,纵然对表演不感兴趣,面上也露了笑意。 而另一头,姓叶的炼丹师走进了芙蓉阁的雅间。 里头的人靠在躺椅上,四个小姑娘伺候着,一个捏肩,一个捶腿,一个篦发,一个在旁边唱南曲儿,清脆娇嫩的嗓子赛过黄鹂鸟。 他伫立许久,欲言又止。 “嗯?”躺椅上的人闭着眼,却像是看到了他的表情。 “没事。”他说,走到了窗口。 芙蓉阁的表演,已经开始了。 第437章 芙蓉阁的性质,有点像是会所,提供正经的看表演、喝茶、按摩的服务项目,同时,打点不可描述的擦边球,想发生点什么也是可以的。 比起堂而皇之卖肉的妓院,这种“白楼”无疑更受女修们的欢迎。小姐妹们聚会,喝茶过于单调,一边看表演一边享受spa可有趣多了。对于男修而言,披着遮羞布的白楼女子,亦比风尘味重的妓女多了些情趣。 综上所述,白楼这种地方,名门大派的弟子会去,普通修士也会去,男人会去,女人也会去,于是……是非极多。 今儿也不能例外。 芙蓉阁上了新排演的节目,一群青春靓丽的少年少女,系着轻纱,在水中翻飞跳跃,晶莹的水花掩映着年轻鲜活的身躯,肌肤若隐若现,头发却沾水不湿,迎风飘动。纯情的看了,觉得像芙蓉出水,赏心悦目,不和谐的挤眉弄眼,心说鸳鸯戏水当如是。 然而,最妙的并非表演者,在中央的大型池子上方,一圈蓝色琉璃做的鲤鱼灯旋转,恍照得四壁蓝盈盈的,时而有鲸鱼、水母、鱼儿的影子晃过,恍若置身海底。 连文茜这样以为烟花之地必多腌臜的人,都刮目相看。 蔡娥言语犀利:“这些年你肯定就往深山老林里钻了吧?现在青楼里的姑娘,比大家闺秀还像样呢。” 文茜:“……” 等到开场的少年少女退下,池子里游来几只水母样的妖兽,齐齐喷水,几道水柱交织在一起,一朵精美的流水莲花便徐徐盛开。 花心之中,钻出了一个妙龄女子。 她全身上下裹严严实实的,但那层衣料非比寻常,极薄且极贴身,穿在身上就好像第二层皮肤一样,因此,虽不透肉,却将女子的身材勾勒曲线毕露,细节处亦十分明显。 而敢穿着这一身衣服出来献艺,那女子的身材自然没得挑,胸部圆润挺翘,双腿笔直修长,绝对是个尤物。 表演还未结束。 女子抱着胸,腰肢不断扭摆,香肩、锁骨、后背……雪白的肌肤一点点自薄衣中挣脱出来,她的表情痛苦又欢愉。 同样的,满脑子黄色废料的人看着,脑补出的是极度不和谐的场景,但像文茜,说的却是:“这是蛇在蜕皮,跳得真好。” 蔡娥道:“跳得再好,也是卖笑的。” 一语中的。 蜕皮舞跳完后,陆续就有雅间里的客人邀请她单独表演了——这公开表演只是打打擦边球,有情趣而不下流,单独表演么……呵呵! 不过,照理说,修士不缺女人,为着个舞姬,犯不着起什么争执。 问题在于,表演的女子还是处子。在修真界,贞洁这种东西,观念上不太重要,实质上很重要,元阴、元阳皆属于大补之物,鼎炉这种东西,不能第一个吃,吃了也白吃。 这不,争起来了。 头一个来历不凡,自报家门,称乃是白沙岛三公子,用词文雅客气:“请姑娘入雅阁一叙。” 蔡娥在旁边充当临时解说:“我们万水阁有七大群岛,白沙群岛最大,人也最多。他们家老三人称含笑公子,长得人模狗样。这次和汀兰的婚事,就他们家跳得最欢。” 万水阁各岛的地位,就相当于冲霄宗的各峰,归元门的八门,那是相当给力。白沙岛亮出家里的招牌,其他不够格的自动闪避。 ——敢打擂台的自然是底气不输于人的。 不甘示弱的第二间开口了,声音雌雄莫辩,阴柔得很:“这女人细皮嫩肉的,看起来颇为可口,我要了。” 白沙岛的随从一看他居然敢抢人,毫不客气地问:“阁下何人?” “柳叶山。” 蔡娥的脸色刷一下变了:“柳叶山君?” 这些年来,文茜和妖族打了不少交道,重点抓得很准:“谁手下?” “金妖王。” 中洲的凶牙群山和南洲两地,乃是十四洲中妖族的主要聚居之地。 凶牙群山被赤妖王和黑妖王瓜分,它们一个是赤蟒,一个是黑熊,一南一北,掐架多年。其中,黑熊虽然不比赤妖王聪明,脑子有点木楞,却有一虎一豺两个好兄弟,实力稳稳盖过赤妖王一头——因着这个缘故,赤妖王才想谋取藏龙镜,好提炼血脉,增强实力,达到统一凶牙群山的目的。 南洲的地方大,情况更复杂,目前排得上号的有师哥。 陆地上两个,一为金妖王,是以幻术见长的流金蝶,二为苍妖王,是一只据说有大鹏血统的双头鹰;海里也有两个,巨鲨白妖王和章鱼墨妖王。 看着像是陆地的势力更大些,然而,十四洲唯一的妖帝是水妖出身。据说原型乃是海中的大型鲸鲨,体型堪比小型的洲陆,但因性情温和,不喜争斗,常年待在归墟。妖族各王争斗不休,和他作为妖帝却不作为有很大关系。 言归正传。 柳叶山的名气不如白沙岛大,但芙蓉阁这种地方,讲究的就是个八面玲珑。旁人还要问一问柳叶山是什么来头,表演的菡娘却已经想到了。 柳叶山君乃是妖族,原型乃是一只螳螂。 她忍不住哆嗦起来。 南洲人、妖通婚不假,但必然是化了人形的——想想也知道,仅仅长了个耳朵、多了条尾巴,可以说是新鲜野趣,正儿八经的兽型……放浪形骸如向天涯,对着大美人的金月娘都下不去嘴。 生而为人,怨不得菡娘克制不住发起抖来。 而她这一抖,出事了。 柳叶山君冷笑道:“怎的,你不愿意?” “小女不敢。”菡娘立刻拜倒在地,想做出柔美顺从的模样来,但金丹修士的威压在那里,恐惧加身,抖得更厉害了。 “不敢?不敢你抖什么?”雅间里的声音远远说不上响亮,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觉得服侍我一个妖修很委屈?” 菡娘牙齿咯咯作响,心里也挺委屈:“细皮嫩肉”和“可口”放在人的嘴巴里,那是调笑,放在你们妖族的嘴巴里,十有八九是字面意思。她不想被当做盘中餐有错吗?但形势比人强,人家金丹修为,说什么都只能认,这就是实力碾压。 柳叶山君咄咄逼人,芙蓉阁自然不能等着被打脸。鸨母笑说:“多谢二位抬爱,只是我们菡娘就一个人,如何能分身伺候两位?不如……”价高者得。 然而,她最后四个字还未出口,柳叶山君便打断道:“这有何难?”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道绿色的光芒闪过,血花迸溅。 下一刻,芙蓉阁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清澈蔚蓝的池水氤氲出一片血红,一劈为二的菡娘浮在水面上,心脏、肠子等内脏滑出躯壳,红的里点缀着白的,白的沾染着红的,说不出得恶心骇人。 霎时间,芙蓉阁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岂有此理。”文茜的脸色难堪至极,“这是什么意思?” 蔡娥也沉着脸:“这是挑衅。” 文茜眉头蹙拢,想动手又顿住了,一时踟蹰。蔡娥察觉,低声道:“一介舞姬,算不得什么……唉!” 柳叶山君的那句“不肯服侍我一个妖修”,已经把什么都说明白了,他就是在挑衅人修。可是,南洲人、妖和谐共处的局面来之不易,最近的风声也不太对,为着一个舞姬争执,名不正言不顺。 何况,堂而皇之闹开来,指不定是个坑,等着他们人修往里跳呢。 柳叶山君犹且不满足:“如此,一人一半,皆大欢喜。”声音含笑,话中却透着股冷飕飕的寒意。 文茜怒火上涌,心想自己是北洲的人,又和妖族结了大仇,虱子多了不痒,再多一个何妨,遂道:“你别出面,我去。” 蔡娥大惊,一把扯住她:“没那么简单。” 文茜正欲说话,有位仁兄行动力比她更强,当下“啪”砸了杯子:“妈的,喜你个屁!老子是来寻乐子,不是来找晦气的!” 对方一脚踹碎窗户,大模大样问:“你这个扫兴的家伙,给老子滚出来!” 不得不说,世道很奇怪。一个修士为舞姬的死找事,大多数人会觉得有病,但如果变成你扫了我的兴致,我不高兴要找你麻烦,那就是人之常情了。 出面的这位老兄看着鲁莽,实则心里门清。他也不是陌生人,劲装名剑,北斗堂杨意是也。 文茜一看是他,立即坐了回去,静观其变。 “阁下何人?”柳叶山君倒也不怵,冷笑着反问,“你叫我出来我就出来,拿我当你家牲畜?” 杨意一副嫌弃的表情:“别倒贴老子。” “你!”柳叶山君被激怒,“好好好,我来领教领教你们人修的本事。” 话音未落,两道绿色的光芒冲着杨意而去。他横剑格挡,一步不退,反而道:“你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有病,老子都没报门派,你就恨不得告诉我祖宗十八代?咋的,真要倒贴我啊?” “看你猖狂到几时。”柳叶山君破窗而出,袖中探出的不是手臂,而是两把高高举起的翠色镰刀。 文茜怔住:“螳螂。” “你有所不知,金妖王手下的虫妖十分厉害。有的擅长行军布阵,麾下千万虫兵,有的武艺高超,就像这个姓柳的,刀法不输于我们。”蔡娥神态凝重,“切莫因它们的跟脚而小觑了。” 文茜一惊。她在凶牙山见到的多是庶兽,微如昆虫,的确没怎么放在心上,当下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越看越意外。 杨意的实力众人皆知,原本算得上剑修中的佼佼者,可惜运道不好,归元门和冲霄宗同时冒出来两个不走寻常路的变态,把他的风头盖过了。 可水平摆在那里,说是金丹中的一流高手不为过。 但这个柳叶山君,居然和他打了个平手。 作者有话要说:修真界的核心准则是“实力为尊”,不是以人为本,所以有扭曲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