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听到这里,殷渺渺心里就有数了,非常配合:“哦,原来是这样。” 高昊继续说道:“我途径千山关时,天色已暗,正欲休息,却见关中火光接天,映红天际,且有灵力波动,不由十分奇怪,便起意去一探究竟。 “刚走近千山关,我就听见满城哭嚎声,凡人嚷着什么‘神仙降罪’,四散奔逃。城中的守备府已被烧没了,只剩断壁残垣。有几个修士正入魔了似的大肆屠戮凡人,连老幼妇孺也不放过,看见我来,他们就立即转身逃走。 “我追了上去,质问他们缘何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他们却说与我无关。我只好动了手,准备先擒住他们再仔细盘问,谁知他们竟然吞毒自尽,只有为首之人意欲逃跑,最后被我打成重伤。” 说到这里,高昊还向秦子羽拱了拱手:“他说自己是秦城人,奉少城主之命办事,我从未想过伤他性命,可惜还是半途陨落了。” 秦子羽脸色铁青:“真的是伤重陨落,还是杀人灭口?” 高昊面不改色:“秦天死后,我在他的储物袋中发现了一封密信和玉佩,信上说临行前叮嘱的事现在可以去办了,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为了让对方放心,特附信物为证,无论如何都会力保对方的安危,绝不会卸磨杀驴云云。” 吴之问配合得取出玉简,呈给众人过目。 殷渺渺扫了眼,与高昊概括地差不离,内容写得云里雾里,似是而非,末尾的落款是“知名不具”,很像那么回事。 “要不是高道友恰好路过,可能这件事就再也不可能大白于天下了。”吴之问感慨道,“冥冥之中皆有定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秦子羽冷冷道:“这能证明什么?谁知道秦天是不是被你们所杀,然后故意栽赃陷害我。” “栽赃?难道死去的十万将士是假的,难道你的信物是假的?”吴之问反唇相讥。 秦子羽的反应也堪称一流:“你可别忘了,你们打的是越国,不是我秦国,我有什么理由帮越国干这种事?要插手也是越城的修士插手更名正言顺吧。” 这是整件事中最说不通的地方,越城的修士如果插手凡间之战,虽然屠杀十万人命罪孽深重,然而若有“为故国而战,还尘缘因果”的理由,不是说不过去。 毕竟在修士眼中,凡人如蝼蚁,没几个人在意凡间死了多少人。 吴之问同样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说了个更毒辣的理由:“若是你与魔修有勾结呢?依我看,你与魔修达成了交易,魔修替你栽赃楚汤,魔婴也好,化仙丹也罢,都是他们提供的,而你用十万条人命作为献祭,助魔修修炼。” 屋内响起细细的抽气声。 秦子羽汗如浆出,吴之问的这句话太毒了,是要置他于死地啊! “咳。”殷渺渺清了清嗓子,没被吴之问带跑,“秦子羽与魔修是否有勾结,不如等捉到魅姬后再说。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高道友。” 高昊道:“请。” 殷渺渺却道:“不忙,先请阮道友过来,有些问题需要她来佐证。” 因着她的这个要求,中洲五城的最后一家也到了现场。 阮轻愁面色苍白,容颜憔悴,见礼的时候引起了不少人的怜惜。 “阮道友,千山关与越国相关,想请你一起听一听。”殷渺渺道。 阮轻愁柔声道:“道友请说。” 殷渺渺便问高昊:“你到千山关的那天,天气如何?既然能远远看见火光,应该是个晴天吧。” 高昊略一思索:“不错。” “这倒是有点奇怪了。”殷渺渺负手踱步,“我听闻‘千山关’之所以难渡,一是因为五峰相连,险峻非常,易守难攻,二是因为山下有八百里水泊,港汊纵横,水网密布,越国又在水下养着一种二级妖兽,名为烟蚌,虽无毒性,却能催生大量雾气,因此千山关常年被雾所笼罩,可见度极低,愈发难以攻陷。” 她记得这件事,全赖当初在青龙城的三个月里疯狂读书的结果。凡间五国与中洲五城紧密相关,故而在中洲的凡间,出现了凡人与修真界的灵植妖兽共处的特殊现象,让她大为惊讶,仔细阅读过不少案例。 比如说,国君的王宫里,总会栽种着低阶灵植,以求身体康健,百病不侵,而凡间贵族子弟更是以养低阶妖兽为荣,无数金银才能换取的低阶妖兽,成为了他们攀比炫富的最好手段。 千山关大雾的真相,是她在一本非常冷门的薄册子里看到的。作者是个儒修,修为平平,却酷爱游山玩水,四海巡游,路过千山关时,和人斗法,不幸被踹进了水泊里(……),这才发现了千山关的小秘密。 年纪大了以后,他把自己的经历编纂成册,塞进了仁心书院的书楼里,“以待有缘人”。 扯远了。 为了增强自己的说服力,殷渺渺问:“阮道友,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道友说得不错,千山关常年有雾,是越国最难攻克的关卡。”阮轻愁从凡间来,对于大名鼎鼎的千山关自然不会不清楚,非常肯定地给出了答案。 高昊辩道:“这许是天意,特意让在下遇见了个好天气,才能发现千山关的惨案。” “也是。”一年那么多天,总有几天不起雾,殷渺渺只是吓吓他而已,目的在于给后面的问题铺垫,“第二个问题,也想请阮道友回答,千山关是越城至关重要的关卡,守备府中是否有结界或者阵法?” 阮轻愁细声细气道:“有的。”这也算是凡间的潜规则了,国君为了避免忠臣良将“一不小心”死于非命,通常都会请修士在府中布阵,或是赠予几件护身的法宝,不然一军将领阵前惨死,还有什么好打的? 然而,高昊似乎不知道这一点。 当殷渺渺问他“为何守备府会被烧成断壁残垣”时,他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这、这……应该是秦城有什么特别的手段。” 殷渺渺不给他反应时间,语气愈发严厉:“就算楚吴攻破了千山关,以千山关的险要,十万大军如何能入城驻扎?若是全军入城,越国只要封住退路,十万大军就得困死城中,但凡是有经验的将领,绝对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选择。而且,千山关是被攻破当夜出的事,城中应该多是越国百姓。秦越联盟却屠杀百姓,无异于是自毁长城。” 她几乎可以确定,高昊是个出生在仙城的修士,对凡间缺乏足够的了解,不懂带兵打仗的事,也不知道对于修士而言轻而易举的千山关,凡人要爬多久才能上去,十万人进城……怎么可能?! 但是,太奇怪了,就算这是楚吴的计策,为了“铁证如山”,也得亲自找人动手屠城,只要是亲眼所见,不可能会有这么错漏百出的证词。 高昊是怎么回事? “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殷渺渺厉声道,“为什么要说谎?” 这就显出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来了,今天在场的人里,秦子羽镇定机变,心理素质一流,齐盼兮演技精湛,城府极深,楚汤虽然被她吐槽过,但面对众多元婴,依旧保持着理智与思考能力,反应也很快。 他们能有今天的身份,与其胆识才智密不可分。 但高昊就不行了,殷渺渺连续不断的质问已经让他慌了手脚,在座的元婴真君又释放出可怕的威势,他没坚持多久就崩溃了:“我、我……请诸位真君赎罪,在下到千山关的时候,城里的人……都死光了。” 吴之问的表情难以掩饰地变化了。 第175章 正如殷渺渺所猜想的,十万条人命不过是一枚筹码。这是早就定下的计策,其中最重要的东西,莫过于是齐盼兮从秦子羽手上得到的信物。 吴之问派去动手的修士,是吴家的心腹死士,签下了不会背叛的主仆契约。按照计划,他们会先解决秦天,而后扮演刽子手,将千山关的满城人命变作对秦城下手的理由。 而高昊是他挑选出来的“证人”,有一定的知名度,不是随随便便冒出来的路人甲,其子嗣掌控在吴城手中,不必担心他反叛,但明面上和吴城的关系不是特别亲密,不易惹人怀疑。 谨慎起见,他甚至没有告知高昊全部的计划,只告诉他自己得到线报,要他在某时某地往千山关一趟。 但高昊心里清楚,吴之问要是真有心阻止,怎么会叫他一个人前去?必然是有所安排,故而早有心理准备,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依吩咐办事。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到达千山关时,全城的人都已经死了个干净。 他并没有看到行凶者是谁,只在约定好的地方发现了早已死去的秦天的尸体,储物袋完好无损,里面就是密信,而信物则是吴之问“变”出来。 “……我看到秦天匆忙逃跑,便追了上去,期间难免动了手。”高昊有几分急智,九分实话,一分假话,“不知他是否先前曾被人重伤过,我没怎么下狠手他就死了,在他身上,我发现了这两样东西,不敢大意,马上就赶来只会吴少城主。”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汗流浃背:“先前说了假话,是在下贪图功劳,蒙骗了少城主,但方才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各位真君。” 吴之问暗暗松了口气,他安排了两拨人实施计划,死士知晓全部的内容,高昊只知道属于他的部分,现在看来,实在是太明智不过了。 唯一让他奇怪的是,死士为什么没有按照他吩咐的剧本与高昊交手?但转念一想,计划总归是赶不上变化的,有什么差池实属正常,待他们回来便能知晓前因后果。 他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可惜高昊给了秦子羽喘息的余地。 果然,秦子羽抓住了其中的漏洞,争辩说:“你未曾见秦天动手,怎么就能肯定是他?密信也好,信物也罢,又能证明什么呢?”说完,声泪俱下地喊冤,“各位前辈,此人居心叵测,能说一次谎,就能说第二次,他的证词一个字也不可信。” 几位元婴真君眉关紧锁,今天的这两桩案子都格外地古怪—— 楚汤身染魔气,却查出他的女儿被人催眠控制,而秦子羽的手下出现了相似的症状,具有化仙丹的魅姬又是他的手下。这么看来,似乎是秦子羽策划了这场与魔修有关的阴谋。 与此同时,秦子羽被控诉制造了一场屠杀凡间将士的惨案,作为重要证据的信物,他说是给了齐盼兮,而高昊这个证人的证词朝令夕改,漏洞颇多,说是齐楚吴三城的阴谋,一样也说得通。 于是,现在出现了非常尴尬的局面,要给某人定罪,证据不足,反而各有策划阴谋的嫌疑……“啧!”直肠子的北斗堂主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你们谁也不干净。” 就在这时,熟悉的冰寒气息传来,众人精神一震,皆望向走进来的慕天光。 “如何?” 慕天光黑衣沾血,声音沙哑:“晚辈办事不利,叫她逃了。” 所有人都吃了惊。尤其是殷渺渺,她和魅姬交过手,不认为她有能力从慕天光手下逃离:“有帮手?” “一个元婴魔修。”另一个人说着,蝴蝶翩然,凝成人形,正是云潋。 在座的元婴吃了一惊:“果真是魔修?!” 云潋道:“嗯。” 殷渺渺马上走过去,上上下下打量他:“师哥没事吧?” “慕道友刚好过来,没事。”他说。 殷渺渺摸了把他沾血的袖子,眉间蹙紧,不虞之色溢于言表。云潋往周围扫了眼,师父不在,向天涯不在,莲生死了……只好自己开口:“师妹别担心。” “魅姬死了吗?”她问。 云潋:“……”突然不敢回答。 倒是慕天光冷冰冰道:“没死,被救走了。” 殷渺渺抿紧嘴角,看起来更不高兴了。 屋内弥漫起可怖的寂静。 秦子羽焦躁不安,魅姬要是真的与魔修有勾结,他要怎么才能撇清自己的干系?也怪自己大意,她能拿出那么诡异的东西来,竟然没有起过疑心……不不,或许是有过疑虑的,但她出谋划策,为己谋利,便下意识地忽视了这份异样。 唉!本来只是想用化仙丹为引,在楚汤体内种缕魔气,再用这些年收集来的魔修之物,给他按个勾结魔修的罪名,谁知道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的一步棋毁在了魅姬手里不说,又被齐盼兮摆了一道,该怎么挽回呢?他想着,汗水从鬓边淌下,很快浸透了衣领,洇深了一块布料:“各位前辈明鉴,晚辈绝对与魔修毫无联系,若众位前辈不信,我可以发心魔誓。” 他情急之下直接甩出了心魔誓的大招,效果立竿见影。 归元门的元婴哼笑一声:“你真有心自证清白,不如叫我搜个魂简单。” 搜魂?秦子羽倒吸口冷气,汗流浃背。 殷渺渺回过神来,思量道:“众位前辈,晚辈有一言,不得不说。” “但说无妨。” “楚汤误服化仙丹而生魔气,化仙丹又是由魅姬手上得来,独眼同样也服下了丹药,秦子羽,你说自己全然不知情,恐怕很难取信于人。” 秦子羽苦笑,知道自己是脱不清干系了。 “此外,搜出来的魔婴属于何人,催眠了楚蝉的人又是谁?”殷渺渺指着楚汤,“是你?”又指向秦子羽,“还是你?” “你们都有嫌疑。”她道,“这是晚辈的第一个结论。” “接着是千山关一案。” “从高昊的证词来看,屠杀千山关百姓的人究竟是谁并不好说,密信可以仿造,而信物……”殷渺渺淡淡笑了笑,“我这么问吧,齐道友,吴道友,昨天夜里,丑时一刻,两位似乎见过面?” 齐盼兮与吴之问变了脸色。 秦子羽用力一挥袖子:“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