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了揉它的脑袋,哄道“我和人家打个招呼,不是不喜欢你了。” “凤凰没用。”它闷闷道,“不厉害。” 殷渺渺失笑“厉害不厉害也是人家的事,我们不用和别人比。” 小凤凰没吭声,片刻后,忽而问“如果凤凰变得很厉害,会更喜欢我吗?” “厉害和喜欢之间没有关系。”殷渺渺斟字酌句,“你永远这样也没有关系,但假如你想变厉害,我希望你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我。” 小凤凰歪了歪头,蓝眼睛里闪过迷茫“如果没关系,凤凰为什么要变厉害?” “因为我不能永远保护你啊。”她轻轻笑了声,仰头看向夜空,“我会死的。” 小凤凰惊呆了。 殷渺渺难免叹息。她曾经以为,小凤凰就算一直这样也没关系,宠物只要陪伴就好,不必奢求其他。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主人活得比宠物久。 黑暗的宇宙里危险重重,也许有一天,她会死在半途。 到时候,凤凰怎么办呢? “你还小,我会保护你,给你时间长大。你不想变厉害,我不会勉强你,可如果我死了,没有人能保证你有什么样的结果,”殷渺渺问,“你怕死吗?” 小凤凰点头如啄米。 “变厉害就是为了不让自己死掉,然后掌握自己的命运。”她道,“人类,植物,妖兽,都是这样的。你明白吗?” 小凤凰犹豫了一下,乖巧地点了点头。 殷渺渺把烤得温热的兽肉切成小块,放到盘子里“吃吧。” 它扑过去,一口一口啄起来吃了。 兴许是吃掉一头比自己大许多倍的妖兽,委实太过费力,小凤凰好不容易全都吞了下去,趴着揉了揉肚子就打起了瞌睡。 片刻后,杏眼睁开,觑见殷渺渺在,又飞快阖上了。 殷渺渺微微一笑,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它的脑袋。她早就知道小凤凰的异常,这个小家伙有双重人格。 但和止衡的情况不同,止衡是在出生后遭到魔卵的寄生,两个人的灵魂虽挤在一个身体内,却是彼此独立,1+1=2。 凤霖和翙的灵魂却是同时回炉重造,0+0=0,融合成了一个灵魂,只是表现出不同的性格。 兴许因为凤霖的灵魂更完整,与躯体的融合度更好,怂兮兮的是主人格,傲娇的是副人格,很少出现。不过,随着小凤凰逐渐长大,能承受的灵魂力量越大,副人格的出现次数逐渐增加。 在紧急时刻,考虑到主人格的怂,殷渺渺会催眠它的主人格,让副人格出来。与凌西海斗法那次即是如此,不得不说,副人格确实更骄傲善战一些。 殷渺渺并不打算过多插手。 小凤凰实在太小了,就好像一个大脑还没发育完全的小婴儿,谁也不知道长大以后会如何,也许自然而然地就能融合好。 呃……前提是它能长大。 惯子如杀子,绝对要给它改食谱了。 她默默下定了决心。 小凤凰似乎察觉到了“杀气”,脑袋高昂,满脸不服之气,但等到她垂下眼睑的刹那,本能驱使它低下了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殷渺渺弹了弹它的尾羽,忽而心中一动。 总算来了,不枉她等大半夜。 她收拾好篝火烧烤,身影隐没在夜色里。 二十里外,树林茂密。 殷渺渺出现在林间,抬眸巡视片刻,视线停驻在了树冠上“你胆子真大,这会儿跑来,被发现怎么办?” “你也太小看我这个奸细了。”来人与茂密的树冠融为一体,难分彼此,正是昔年潜入魔洲,凭借魔卵卧底多年的止衡。 殷渺渺仔细打量着他,止衡的境界仍然停留在金丹,但气息却可怖了很多,深不可测。 她道“这回得多谢你了,若不是有你提醒,结果尚不可知。” 那天,她吓跑三头犬后,意外接到了止衡的传音。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告知了小七城的阴谋,才使得她当夜及时赶去补救,并且布下了幻境,隐而不发,在最后漂亮得赢下了比试。 “嗯?这有什么好谢的,难道你忘了我本来就是奸细啊。”止衡看起来比在门派里爽朗许多,“不过,论功行赏的话我也不客气,给我点丹药,魔洲最缺这东西了。” 殷渺渺缺什么都不缺丹药,叶舟炼的不给,门派份例就不少,十分大方地给了他好些上品灵药。 趁此机会,她试探着问“战事已毕,准备回来吗?” 止衡像是料到会有此一问,平静地说“暂时没这个打算——我要想办法和‘他’分开。” 殷渺渺怔了怔,却也理解。 双重人格只是人格,仍然是一个灵魂,止衡和魔卵却是两个独立的灵魂,存于一个身体,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有问题。 若是能解决,各自解脱,未尝不是好事。 “那我祝你早日成功。”她顿了顿,饱含深意道,“只是别忘了回来。” 止衡听懂了,笑笑道“我明白。” 事态尚未完全平息,两人没有多聊,简单叙旧后便分道扬镳。 翌日,殷渺渺以门派事务繁忙为由,婉拒了北洲三个门派的邀请,启程返回。 这一天,叶舟按照习惯,日常修炼后便赶去白露峰。主人不在,花依然盛开,繁茂浓艳,云蒸霞蔚,艳色纷缊。 他挥袖清扫了下石径上的落花,推门而入。 阵法的维持下,屋内不染纤尘,干干净净,只是熄灭的香炉和干涸的茶壶,告知着来客主人尚未归来。 叶舟走到窗边,支起窗户,又绕到外面,抬头望着屋檐。少顷,自袖中摸出一串风铃,想系到檐下。 正当他全心全意找合适的位置时,窗台边忽然多了一片黑影,朝思暮想的主人趴在上面,饶有兴趣地问“哪来的风铃?” 他手顿住,豁然转头。 衣袂飘过。 殷渺渺已经出现在了檐下,好奇地伸手拨弄铃铛。 铃舌撞到铃身,却不是寻常清脆的“叮咚”声,而是“呜呜”的海浪声,一波接一波,缓慢温柔地涌来。 “瞧着像是南洲的……”她话还没说完,人就被拥进了熟悉的怀抱。 叶舟抱着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你回来了,没受伤吧?” 殷渺渺很没好气“会不会说话,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容易吃亏?” 他顿了下,反问“难道不是?” “是什么是。”她瞥他,“我好着呢。” 叶舟不应,凝神闭气细细打量她,待发觉她气息圆融,确无伤势后,方才安心下来,低首吻了吻她的额角“没事就好。” 他主动松开她,道“师姐好好休息,我……” “嗯?”她扬眉。 叶舟道“我陪你。” 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回屋,洗浴换衣,扫去一身风尘。叶舟趁她沐浴的时候,泡好了养神茶,问她“师姐先歇一觉,明晚若有闲暇,和我下山好不好?” “下山干什么去?”殷渺渺奇怪。 叶舟道“你忘了,这两日是珍萃节。” 殷渺渺还真不记得了。 “这两年的珍萃节办得是越来越热闹,东西也多了。”叶舟指着屋檐下的贝壳风铃,“那说是海市上从南海买来的。” 殷渺渺上一回正儿八经地参加珍萃节,还是筑基的时候,如今却是好多年没有去云光城逛过了。 她想了想,兴头上来“我是该去看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叶舟摇头“你歇一晚,明天去。” “我偏要今天去。”她说是这么说,人歪在靠枕上没动一下,“你能拿我怎样?” 相处日久,他愈发懂得应付她的“刁难”,避重就轻“你还没有和我说北洲的情况,赢了吗?” 这是正事,殷渺渺淡了玩笑的心思,颔首道“当然,战事算是结束了。不过我的麻烦还少不了,一个个的都盯着神京呢。” 叶舟微蹙眉头“这两年还好,再拖下去,怕他们忍不住。” “快了,器院已经上了正轨,差不多就开诚布公吧。”殷渺渺本来精神不错,但在最自在的家里,身心自然放松,疲倦便徐徐上涌。 叶舟看得分明,略微调整了软枕的位置,让她的身躯更妥善地眠于榻上。手指轻柔地梳着她柔顺的散发,力道适中,一下又一下。 殷渺渺靠在他身上,无一处不舒适,无一处不放松。鼻端萦绕着衣袍上沾染的药草气息,犹如林间晨露,清新天然的木质香韵。 她阖上眼,睡着了。 叶舟低头看着她,觉得时间仿佛被拉长数倍,变得很慢很慢。道途是一条漫长的路,长到大多数人都会倒在途中,成为垫脚的白骨。 他从来不曾奢想过,能和她走到长生的终点。 未来有太多的不可预知。 此时此刻,能够安静地相守,已是幸运。他梳发的动作慢慢停下,只握住她的一缕发尾,贴到了脸颊上,久久不肯放开。 韶光倏忽过去,天色渐暗渐明。 殷渺渺在晨曦中醒来,精神极好,忍不住想撩拨一下枕边人。谁想叶舟发觉得太快,抢先一步站了起来,连退三步。 她佯怒“干什么,怕我吃了你?” “今天轮到我去论道峰讲座。”叶舟抿起唇角,认真道,“要是迟了,我就只能实话实说,把师姐供出来了。” 殷渺渺抄起手边的铃铛砸过去,笑骂道“敢威胁我,不许躲。” 叶舟没躲,伸手接了下来“时候不早,我先去了。师姐,我傍晚来找你,我们下山去。” “站住。”她遁作清光,瞬间拦在门槛边,朝他伸手,“去就去,东西还我。” “送人的东西,你也好意思要回去。”他袖手而立,唇角微扬。 殷渺渺睨着他,慢条斯理道“你可想好了,拿走不算本事,回头掉出来,别钻地缝里去,才算你厉害。” 叶舟脚步一顿。 她伸手“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