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的狼群是最可怕的敌人,一发觉它们,殷渺渺就全神戒备起来。她人不动,却时时刻刻关注着它们。 狼群似乎忌惮火焰,只是逐步靠近,不敢发起攻击。 殷渺渺对它们对峙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狼群开始失去耐心,短暂地躁动过后,一匹眼冒绿光的成年灰狼扑了过来。 殷渺渺一惊,下意识地想要驱赶它们——滚开! 她不是呵斥出口,只是集中精神想了想,接着大脑中的某种力量被动用,那种刺痛的感觉又来了。 就在她以为要糟糕的时候,狼群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硬生生停下了攻击不说,夹着尾巴掉头就跑。 一眨眼的功夫,没影了。 殷渺渺冷汗涔涔,觉得自己刚才那一招有点像异能小说里的精神力,使用有副作用,但效果一级棒。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揉了揉眉心,又打坐休息了会儿,待天色蒙蒙亮时,准备叫醒卓煜。这时,她才发现他的情况不太对劲,一摸他的额头,果然烫得惊人。 是她疏忽了。卓煜身强体健不假,可宫里冬天冻不着,夏天热不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现在呢?每日都在奔波,有上顿没下顿,心里还揣着事儿,加上吹了一夜冷风,还不倒下就怪了。 现在懊悔也晚了,殷渺渺搀起他,将大半重量压在自己身上。他好似迷迷糊糊有些感觉:“姑娘……” “嘘,没事,我带你去找大夫。”她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又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殷渺渺把人扶上马背,将两匹马拴在一起,根据太阳的位置计算了一下方向(谢天谢地今天出太阳了),往原计划的驿站走去。 卓煜做了很长的一个噩梦,具体梦见了什么记不清了,只知道从梦里挣扎出来的时候大汗淋漓,宛若劫后余生。 他剧烈地喘着气,环顾左右,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屋子里,待要起身时,被子从身上滑落,里面竟然未着寸缕。 吱呀——门被推开了。 殷渺渺端着药碗走进来,见他苏醒,松了好大一口气:“你醒了。” “我怎么了?”他开口才知声音有多么沙哑。 殷渺渺把药碗递给他,三言两语交代:“你吹了冷风病了,这里是驿站,我找了大夫给你看病,你要是没事儿就把药喝了,有件事要和你说。” 卓煜见此,赶忙坐起来,将苦药汁子一饮而尽:“什么事?” “我去打听了一下现在京城里的消息。”殷渺渺沉吟道,“你被行刺的事不是秘密,官方说法是刺客是前太子的人,已经当场伏诛。” 这在卓煜的预料之中,他语带讥讽:“那我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太子立了没有?” 殷渺渺笑了起来:“说是在争立嫡立长呢。” 卓煜微微皱起眉头,厌恶道:“这是想要排除异己了。”抛个册立储君的饵,就能知道谁是自己这一方的人,到时候新君登基,支持立长的官员就该倒霉了。 与郑家存在龃龉的人恐怕也知道是个坑,可现在不抗议,等到二皇子登基,更是无回天之力,不如现在搏一搏。 殷渺渺又道:“还没完呢。比起立储,大家对新出现的国师更有兴趣。” 卓煜大为意外:“国师?” “没错,说是一个世外高人,救了被刺客伤的奄奄一息的‘你’,有医白骨活死人的通天之能,故被封为国师。”殷渺渺饶有兴致地问,“那人叫归尘子,你知道吗?” 卓煜眉头皱得更紧:“不,我从未听过,而且,皇后素来亲佛远道,怎么会封道家之人为国师?” 郑太后很是痛恨先帝为了丽妃求仙问道的事,养在太后膝下的皇后耳濡目染,信的也是因果报应、转世轮回,对上穷碧落下黄泉向来看不上。 “这事有古怪,可曾提起过那归尘子是什么来历?” 殷渺渺摇摇头:“我是听人闲聊说起的,其他的不好打听。” 卓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殷渺渺又道:“驿站里来了个外放的官儿,外面积雪不好赶路,估计要在这儿待上两天。” 卓煜不禁皱起眉头,大冬天还要出京赴任的,多半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可即便如此,也难保他没见过自己,要是走漏了行踪可就麻烦了。 但要是一直避着对方,又耽误不起这个时间……“我有一个想法。”殷渺渺冷不丁道,“你听听有没有可能。” 卓煜道:“姑娘请说。” 殷渺渺沉吟道:“叶琉是你的心腹,听到你被行刺,有没有可能从许州赶过来?” “怎么可能,他身负要职,怎能擅离职……”卓煜没声了。 叶琉其实是威远侯的次子,原本上头还有个被当做世子培养的大哥,因此家里对他很是纵容,养成了他无拘无束胆大妄为的性格。虽说他这些年因为大哥的故去而收敛了些,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擅离职守跑回京城什么的……未必做不出来。 那要是这样,岂不是会恰巧错过? “所以我们不如多等两天,既可以防止错过,你也能好好养养病。”殷渺渺征询道,“你觉得呢?” 卓煜沉思半晌,还是点了点头:“就依你所言。” 京城的风声既然是找人救了他,那兴许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让他“不治身亡”,要不然那国师的名头岂不是名不副实了。 等上一两天,应当无碍。 京城,凤仪宫。 皇后正襟危坐,望着坐在下首的归尘子:“仙师,我们失去了卓煜的行踪,还望您能出手相助。” 一天前,兄长郑威便秘密进宫,告知她卓煜并没有死,而是被一个女人救下逃走了,他们又派了人去追,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这一切都使她分外不安。 要知道,时间越久,变数越多,卓煜一天没有死,她就一天不能安寝。 然而,归尘子道:“皇后娘娘,我之前就说过,人间帝王事关凡界气运,我不能亲自对他动手,沾此因果。” 换做别人那么说,皇后恐怕会怀疑他力有不逮蓄意推辞,但她亲眼见过归尘子行云布雨、改换容貌,因而只是诚恳道:“那么,请您帮助我们找到他的行踪。” 归尘子沉吟不语。他看起来约莫四旬年纪,全然不是传说中那些仙风道骨的高人模样,而是更像一名文士。良久,他才点了点头:“那么,我试一试吧。” 他向皇后讨要了一件卓煜的贴身之物,随即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盒,打开以后,里面飞出了一只蓝色的蝴蝶。 “此蝶名为寻踪。”归尘子将寻踪蝶放在卓煜的衣物上,它扑扇了一下翅膀,随即朝东飞去,“你派人跟着就是了。” 皇后面露笑意:“多谢仙师。” 归尘子负手不言。凡人间的争权夺位不能激起他半分兴趣,他只希望能早日改朝换代,好让新皇帝尽举国之力为他提供信仰。 如此,他才能有机会筑基,再续长生路。 第6章 (修) 窗外风雪大作。 卓煜沉沉睡了一觉,醒来出了一身汗,身体松快了许多。他想起身更衣,却发现自己的衣衫在不远处的熏笼上,距他几丈远,伸手是决计够不到的。 他不得不看向在榻上打坐的殷渺渺:“姑娘,我的衣裳……” “在那儿。”殷渺渺睁开眼,努努嘴。 卓煜硬着头皮道:“劳烦你替我拿一下。” 殷渺渺不想中断练功,懒洋洋道:“我闭上眼睛就是了。”说着,还真的阖上眼睑,一副“我不看君随意”的架势。 “还是请姑娘帮我一下。”卓煜顿了顿,还是这般要求。他不是不能在别人面前赤身裸体,甚至相反,无论是沐浴还是更衣,都有宫女服侍。 只是,那些宫婢怎能与她相提并论,衣冠不整是对她极大的冒犯。她可以不在意,他却不能不知礼。 殷渺渺见他态度坚定,只好下榻替他取了衣衫过来:“还有一点潮。” “无妨,多谢姑娘了。”卓煜背对着她,笨拙地开始穿衣。 殷渺渺看他辛苦,道:“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不用太过在意。” “姑娘是世外之人,自然可以不拘小节。”卓煜勉强穿上了衣衫,正色道,“可我若是不能以礼相待,就是我的过错了。” 殷渺渺沉默了会儿,慢吞吞道:“那真是抱歉,我替你换的衣服。” 卓煜系腰带的手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还以为是她请人帮忙换的衣服,怎么会是她亲自动手? 殷渺渺看出了他的疑问:“来的时候你衣服全湿了,本来想找人来替你换衣服,但是我不能确定你的衣着会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所以……” 卓煜穿在里面的衣服料子十分特别,好像还有龙纹的绣样,谨慎起见,她就没叫人来,自己动了手。所以,该看的都看见了,不该看的也看见了。 小皇帝身材不错^_^ 卓煜沉默片刻,轻轻吐出一口气:“姑娘一片好意,我十分感激,事已至此,如若……”如若你的名声因我有损,我愿承担所有责任。他想那么说,可话到嘴边就想起自己如今是丧家之犬,真有心报答,还是等夺回皇位之后再提更显诚心。 殷渺渺瞧他慎重其事的模样,觉得既新鲜又有趣:“你可真有意思。” 这“意思”不是揶揄,而是她真心实意地觉得他作为男人让她起了兴趣,可能是因为她没有接触过封建社会的男人,也可能是他身为帝王的与众不同……不管是什么,她对他的感情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非常有意思。”她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卓煜被她的笑容所惑,一时心悸。他初见就知她美,可或许是她月下杀人的场景太过骇人,哪怕曾有樊姬之谑,那也多是出于一种“天下英雄美人尽入天家”的利益考量。 但这一刻,他的情感发生了变化,生了狎昵的念头。 此中滋味,平生未有。 气氛一时暧昧起来。 男女之间的吸引力是无形的,哪怕没有一句话,眼波的传递,唇角的笑意,也足以让双方察觉到关系的改变。 殷渺渺又轻轻笑了一声,坐回榻上:“你不是要去更衣?” 卓煜如梦初醒,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无事似的去屏风后面小解。等出来了,殷渺渺又指使他:“炉子上的药差不多了,去喝了。” 干活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他很自觉地自己拿了碗,将瓦罐里煎的药汁倒出来喝了,身体微微发热,四肢都暖和了起来。 殷渺渺不禁笑了起来:“你再多睡……谁?!”她脑中莫名察觉到了异样,想也不及想,立即飞奔到门口。 两扇木门砰一下被人踹开。 又来了五个黑衣蒙面人。进门看见他们二人,五个人极有默契的分出三个人对付殷渺渺,两个人去包抄卓煜。 殷渺渺伸出手腕,心念一动,腕上的红线就好像活了似的扭了扭,随即嗖一下如同霓练窜出,一击便绞杀了一个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