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抢饭碗呢。 此外,仁心书院的实力,是七大门派中最弱的一个,能打的不多。五城里不管哪一城最后占取上风,吞并其他城池后,力量必然大增,威胁到仁心书院的地位。 所以于儒修而言,五城维持现状更符合利益。 叶舟考虑借仁心书院的人脉,找到岱域埋伏在其中的棋子。再请燕白羽出手,尽量活捉对方。等有了人证,想必许多反对的人都会相信岱域的存在。在这么一个巨大的威胁下,暂时携手合作的可能性很大。 “我知道很难成功,但至少可以试试。”他顿了下,补充道,“反正其他人还有其他办法,成功一个就成功了。” 虽然说天塌下来高个顶着,金阳江之战后,各大门派多少会有所防范。如何应付岱域的阴谋,自有掌门和长老操心,和他一个小小的金丹真人有何干系? 但他不能忍受自己什么都不做。 愚蠢天真也没关系,万分之一的希望,也是筹码。 殷渺渺叹了一声,慢慢道:“有的时候,我很怕影响你太多了。我选的路,未必是正确的,神京的事你已经听说了,当时我翻来覆去的想,如果是我,能不能做到更好?答案是不能。 “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也不是一个称职的政治家。我的心太软,总是希望少流一些血,可要实现理想,又不得不流很多血。所以,我时常怀疑自己,是否能够背负起那么多人的未来,对得起那么多生命的牺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别人的局限性在于时代的眼光,而她同样被囿于前世的社会——她杀过人,却多是因为对方危及自己的性命。她主持的改革,失败者不过被贬谪出权力中心。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始终是个“生意人”,破产的结果,无非是公司倒闭,员工失业。她没有发起过一场战争,推翻过一个政权,在这方面,甚至不如古代的凡人。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神京的前车之鉴在前,她开始质疑自己是否具备引领一个世界的能力。 怎么做才是对的?如何才能避免伤亡,或者说,避免战争是正确的吗?也许有些战争是必须的,嘴炮和真理都不能令世界和平,暴力才可以。 叶舟怔怔听着,这是她第一次这般坦诚地剖析内心,但他却无有欣喜,反而涌起了些许羞愧。 他无法解答她的疑问,亦不能铿锵有力地告诉她“你是对的”。因为他有同样的迷惘和担忧,也不知道正确的道路在哪里。 这令他无措又尴尬,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又忍不住想,如果是旁人,或许就能给予她答案,为她点拨迷津。 他甚至为此而歉疚起来——很抱歉占据了她身边的位置,却不能提供帮助。因而也萌生了主动退让的念头。 她不会辜负你的情意,但你要有自知之明,自己开口吧,莫使她为难。他对自己这么说着,然而,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因爱想放手。因爱生贪念。 他踟蹰良久,才道:“师姐,我不知道你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嗯。”她并不意外,或许只是和他倾诉,压根没有希望得到答案。 “但我确定,我不是你需要背负的人。”叶舟尽量用平缓的意识说,“我是和你同道的人。” 话已出口,再说完就没那么难了。 他道:“你不知道对错,我也不知道对错,但我会和你一起尝试。如果对了,皆大欢喜,如果是错的,我和你一起错——可我不是因为爱慕师姐,才跟你走了这条路,这是我自己选的,也是我的道心。 “我年纪轻,阅历少,或许在你看来,我始终是需要照顾的后辈。我没办法反驳这一点,我修为低,也没有卓越的眼光与见识……事实上,我一直很担心你是因为我的死缠烂打,一时心软才接受了我,其实我配不上你。” 她温柔地打断他:“我从来没有这么觉得。” “可我觉得。”他悲凉地说,“我竭尽全力,能做的只是不拖累你。我不能为你排忧解难,更不能为你指点迷津。之前,我曾以为靠近了你,但或许都是幻境带来的错觉……师姐,我对不起你,假如我没有出现,你会有更好的人。” 倘若没有他,她不必顾忌那么多,兴许早已与故人重逢,要是没有,大概也会有其他不逊色的人出现,相知相恋。 都是他不好,当年叫他滚,就该识情识趣地走开,不该心生贪念,追过去趁虚而入。 “我耽误了你。”他喃喃说着,眼眶微热。 殷渺渺好长时间没有说话。她只是有段时日没有见他,下意识地想要说一说在秘境里的体悟和感想,全然不曾预料到他竟藏了这么多的心思。 是了,恐怕自从得知冷玉的真实身份起,他就有了许多压力和想法。但她那时的心思都不在他身上,迟迟没有发觉。 “非要说的话,是我耽误了你。”她道。 当初涅槃重生后,她抓住的不是叶舟这个人,而是一个新的开始。她知道人不该沉湎于过去,必须向前走,好好生活,但凭借自己走出那个漩涡太吃力,随时会陷落回去,需要一个人拉住她的手。 他正好出现,又对她怀有爱慕之情,就这么开始了。 “假如不是你,或许我也会这么做。”她自嘲地笑,“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我利用了你。” 叶舟摇摇头,不同意:“你给了我一个机会,如果是别人,就轮不到我得偿所愿了。” “你恨我吗?” “从来没有过。” “既然你不恨我,现在想要放弃,是太累了吗?” 第701章 太累了吗?常年围绕着一个女人转,她心里有别人,她忽冷忽热,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恼了,种种迹象都在证明“女人心海底针”的老话。 在茫茫海中,捞一枚针,还要把她捂热,何其之难?累了,厌了,想放弃了,乃是人之常情。 但叶舟并没有这样的厌倦感。 他绝大多数的快乐,来源于付出,而非收获。能够为心爱的人做点什么,炼丹也好,陪伴也罢,只要能够给予她,他便有一种满足的快乐。 有点像是炼丹。成丹了自然好,可若是失败,也并不会令他不耐。选材、炮制、蕴火、炼制……过程即是享受,成果只是对他认真的奖赏。 “我不觉得累。”甚至乐在其中,但他没有说这后半句,言道,“只是,我不能妨碍你。” 殷渺渺纳罕:“妨碍我什么?”略停了一停,她明白了,“你是在说天光吗?他走了。” 叶舟一震,愕然道:“为什么?” “我们已经走进了分叉的河流。他去求他的道,我走我的道,也许有一天,我们的河流会再度汇聚,但是……谁知道呢?”她笑了起来,奇异得轻松,“也许半道,我死了,或者他死了,没个准的。” 叶舟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得出来,还是真心实意的,非是强颜欢笑。 “我懂你的意思——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吧。”她想了想,道,“你说,如果没有你,会有更好的人出现,可实际上,愿意无怨无悔守着我陪伴我的男人并不多。开始只是偶然,今朝却不是,你于我来说是很难得的。” 叶舟不懂他自己的珍贵之处,她却十分清楚,若不然怎么敢恃爱行凶呢?能够放心纵容自己的脾气,已是难得的幸运。 “你所谓的排忧解难,指点迷津,从来不是我的选择标准。没有谁是无所不能的,我不会把自己的困难转嫁到他人身上,我会自己解决。” 向来少年爱御姐,萝莉爱大叔,为什么?因为他们弱小,需要保护和指引。这样的择偶更像是生存的本能,安全感排在爱情之上。昔年凤霖说爱她,多少是因为爱,多少是因为恐惧和逃避呢? 她确实面临很多困难,也希望有人能够给予指点。但那人的判断,亦未必是她认为的正确,且纵然这次是,下次呢?答案是要自己寻找的,解决问题也必须自己动手,将问题转嫁到爱侣身上,既丧失了自我的人格,亦为对方增添负担。 “我不需要一个精神导师,我只会遵从我自己的选择。”她说,“倘若你已经不再盲从我这个首席师姐,而是以独立的意识,和我一起摸索道路。那我真的感到轻松和高兴——你是吗?” 叶舟说:“我是。” 殷渺渺在那头轻笑了声,叹道:“世间难得双全法,相爱的人,未必同流。”言至此处,略微一顿,方又说,“罢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你我相见再聊吧。我在应付一个很棘手的敌人,可能没有办法插手现在的事,都交给你了。” 他应:“好。” “不要担心,我会尽快回来。” “我等你。” * 三日后,叶舟拜访了仁心书院。 他当然不会直陈来意,以借阅藏书楼为由,暂时住了下来。孔离因为殷渺渺的缘故,专门过来招待他。 两人都去了九重塔,三言两语便谈了起来。 等到一杯茶喝完,孔离主动开口:“金阳江一役,是岱域的手笔吗?” “封灵鱼是原来谢家的秘宝,一直被魅姬暗中掌控。”叶舟道,“如果是魔修借用,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孔离深以为然。魔修前期都被逼到了营地门口,差点全灭,若说是诱饵,未免太狠了。更像是第三方势力的所作所为。 叶舟察言观色,放下茶盏道:“岱域的目的现在还不清楚,但挑起争端是铁板钉钉的事,我担心……” 孔离相当敏锐,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担心五城?” 叶舟点头。 “唉,确实。但这事很难办。”孔离也愁,“现在拖着,无非是在等个名正言顺,逼急了,随便杀个人都能栽过去。” 叶舟试探道:“楚城的态度有些奇怪。” “太强势了。”孔离何等聪明,瞬间接上了对方的思路,“他们本不该这么强硬的,至少为了秦子羽不值得。” “秦子羽想要城主之位,但玉珑仙子显然并不喜欢。” “或许,他和楚城做了交易。” 这么一梳理,事态似乎非常明确了。秦城主寿元将尽,少城主野心勃勃,略一挑拨,前者便欲除后者。为了保全性命,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秦子羽和楚城达成了某种交易。 考虑到近年来楚、吴的各种动作,大概率是楚城、吴城联合秦子羽,打算解决掉秦城主,划分部分秦城的地盘。 叶舟拧眉思索片时,低声道:“倘若没有岱域,我会相信这就是真相。” 孔离用折扇敲着手心,半晌,道:“你没在中洲久待过,有些事可能不了解。秦城是五城里最强大的一个,说句灭自己威风的实话——我们打不过秦城。” 叶舟微露讶色,侧身倾听。 “秦老城主年纪大了没错,但这也等于他结婴早,至少是中期修为,比我们院长只强不弱。”孔离压低了嗓音,“除此之外,他还是四象门的传人。” “四象门是什么门派?”叶舟从未听过这个门派。 “你没听过很正常,我也只听过没见过,灭门了。但一千多年前,人称中洲小归元门,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部,每部都有上古神兽的遗物。”孔离很乐意显摆一下知识量,“当年风云会,我看见向天涯用的那把刀,有点好奇,找了门里的前辈打听了,才知道四象门的事——麟嘉刀当年是白虎部的至宝。” “竟有此事?”叶舟难掩讶色。 孔离换了个坐姿,曲起一条腿,谈兴愈浓:“青龙部的遗物,好像是龙的一枚爪子。南洲那会儿,我还问了游百川是不是和游梦惊的那条龙有关,他说不知道,但我估计是,哪来那么多龙啊。” 叶舟问:“秦城主有的是这枚龙爪吗?” “十有八九,老城主炼的就是爪功。”孔离说着说着,歪了题,“传闻朱雀部的朱羽披风,玄武部的小乾坤洞,一直没人见过,说不定和麟嘉刀一样,藏在中洲的什么地方,等有缘人去发现呢。” 他感慨:“我们中洲就是这样,门派多,盛盛衰衰,你方唱罢我登场,留了数不清的宝贝和故事。兴许一千年后,我们书院就是下一个四象门,若非有人有意探寻,后人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了。” 这话触动了叶舟,他叹息:“但始终不变,未必是好事,沉疴太重,药石罔救。” 孔离心知他说的是三大宗门的弊病,识趣地没往下接话。 片刻沉默,茶水沸腾,咕噜作响。 孔离给客人续了杯茶,神色自若地转回原有的话题:“秦老城主修为高,持重宝,虽然脾气急了点,对美色所求多了点,但实力毋庸置疑。” 叶舟沉思道:“你的意思是,楚吴联手,也未必能够拿下秦城?” “嗯。”孔离面露犹豫,好一会儿方试探着问,“你说,有没有可能……齐、越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