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儿住手!”孔离后脚赶到,口中高喝一声,手里的药引已然出手。 迷离的淡香飘散开来。 唐窕感觉到身体里的灵力像是夏日的冰块,缓缓融化消散。怎么回事?她惊慌又无措,抬头看向吴之问。 吴之问有了齐盼兮的援手,腾出空来取出防御法器,挡住了她的攻击,并且拿出了其他法宝,预备反击。 不! 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自己已经动了手,一旦失败,不可能毫无防备得让她接近。 难道复仇大业就此化为泡影吗?千山关那么多条人命,那些死在自己面前的人,就都白死了吗?? 那一刹那,唐窕眼前浮现出了记忆里的场景。 无知无觉被屠杀的百姓,拼命把自己塞进密室的娘亲,突然就断气,口鼻流血的弟弟……火映透了夜空,尸体堆成山,鲜血汇聚着海。 血海深仇啊!我是千山关唯一的幸存者,我不为他们报仇,谁为他们报仇呢? 不能放弃。 你的身上,背负着十万条人命的冤情。 必须让凶手血债血偿! 唐窕被脑海中的画面激得热血上涌,得到的剑法传承,幻境历练的顽强心性,都在此时表露无遗。 “给我力量。”她握住令牌,恳求那位无名的大能,“让我复仇。” 咔嚓。 令牌破碎。 强悍的力量注入她的体内,随后被药力化解,但还有更多的力量涌来,一波接一波,没有分毫犹豫。 而叶舟给予的散灵丹是根据金丹的修为调配的,少一点药力不足,多一点损伤根基。他和楚蝉无冤无仇,自然不会害她。 正因如此,药力终究慢慢被冲淡,直至无踪。 残留的力量留在了楚蝉体内,足足七成。 尽够了。 第722章 楚蝉闹出来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几个城主。 吴城主作为东道主,自然率先出手阻拦。一件金钟状的法器飞出,朝着楚蝉当头盖了下去。 楚蝉在有限的空间内不断躲闪,反手劈出剑光。可金钟材质坚硬,只在表面留下了些微的痕迹,又会不断变大,无论怎么跑都逃不出范围。 况且,虽说她现在有逼近金丹圆满,近乎元婴的修为,但一来非自己苦修得来,战斗意识并没有增改,二来半步元婴和真正的元婴之间还是有较大的差距。坚持了十来息的功夫,就被金钟给罩了个结结实实。 唐窕大恨,瞪着面色黑沉的吴之问,高声道:“你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做梦!” 已经让这群混蛋逍遥法外那么多年,享尽了荣华富贵,是该和千山关的黄土白骨们作伴去了。 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下一次机会,干脆豁出去了,将得到的另一件异宝拿了出来。那是一粒土黄色的圆珠,不过米粒大小,但拈着便觉心惊肉跳,极其邪异。 “去死吧。”她诅咒着,松开雪白的手掌。 圆珠掉落在地上,瞬间与周围的泥土融为一体。 下一刻,地面犹如蜡烛融化,缓缓向下凹陷。黏稠的泥土淹没了金钟的下沿,吞没了花草树木,眨眼的功夫就成了一片沼泽。 泥沼蠕动,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向外蔓延。 在场之人无不毛骨悚然,恍惚间以为自己正面对这一头饥饿的凶兽。修士的本能让他们第一时间想要离开这里。 吴之问感觉得到楚蝉对他的恶意,头一个逃走。 齐盼兮的脚步微微顿住。她想救女儿,可心底的恐惧令她完全迈不出脚步,理智也清晰地告诉她,吴城主的这个法宝十分厉害,金丹期根本打不开。 所以她犹豫了。 “蝉儿,你在干什么?”她佯装镇定,小步往后撤离。 唐窕看着她,抿紧的嘴唇松开了:“我不是你的蝉儿。”顿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说,“你走吧,用不着你管。” 泥泞已蔓延到脚下。齐盼兮本来打算掉头就走。她不是不看重女儿,但孩子对于修士并没有那么重要,楚蝉失踪的那些年,她找过,却也没有发疯一样去找,该修炼修炼,该享受享受。 血脉子嗣只是锦上添花,要是把孩子当做命根子,丢了就没了命,修士和凡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是以,齐盼兮从未想过要为了孩子付出自己的性命。 她本来已经想走了,楚蝉的情况太过诡异,沾手不会有好处,可当她说出“你走吧”这三个字时,齐盼兮的心肠又软了下来。 她的女儿命好,生来就是王姬,吃穿不愁,资质也好,修行远胜他人,可命也不好,屡受挫折,陷入圈套。 假如自己不救这个孩子,谁还会救她呢? “蝉儿,快住手。”齐盼兮少见地严肃了神色,飞身跃上半空,试图破开金钟,口中快速道,“不管你有什么苦衷,娘都会替你解决,快把东西收起来。” 唐窕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不是楚蝉,不信齐盼兮会豁出去一切救她。今天,要么吴之问死,千山关上下报仇雪恨,要么就她死,也算无愧于心。 这般姿态激怒了吴城主。他看着自己的府邸缓缓陷入泥泞中,邪异的戾气冲天而起,冲天的怒火中又夹杂了些许恐惧。 他才不在意什么苦衷,满腹怒火全宣泄在楚蝉身上:“居然敢在老夫面前放肆!”话音未落,一枚利梭就要取她性命。 “不要!”齐盼兮下意识地想上前阻止,脚尖不慎沾到了泥土,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去。鞋履腐化,足尖脚背顿时没了知觉。 这是什么东西,金丹的肉身也能轻易腐蚀? 齐盼兮一个激灵,发胀的大脑立刻冷静了下来。她发现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亭台楼阁,都无法在泥土的淹没下存活。 而且,这不是凌空漂浮就能避免的。 楚汤用了一张悬空符,但受到重力的牵引,无论怎么施展法术,仍然被大地之力牢牢吸住,一点点降落。眼看就要沉入泥中,背后骤然出现一道身影,楚城主出现,抓住他的肩头,用挪移术将人带离。 吴之问就没那么好运了。他是唐窕的主要目标,泥土蔓延的速度最快,施加的重力最大,任他百般施为,也已被吞没小腿。 而吴城主发出的那枚利梭,本该取楚蝉性命,解决吴之问的困境。谁想梭子射至楚蝉面前,却被浓稠的泥水吸住,提前坠落在地,腐化归无。 他惊怒交加,又是数枚梭子出手,却是一模一样的结果。 “这是土行煞物。”孔离高声道,“几位前辈千万小心。”同时暗中给齐盼兮传音,“你救不了蝉儿,快想想办法怎么说动齐城主吧。” 齐盼兮已被齐城主救下,当下冷了声调:“蝉儿和吴之问无冤无仇,自是为人所利用。” 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向齐城主道明原委,适时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蝉儿身份特殊,幕后之人图谋不小。” 齐城主眼眸闪动,思绪飘飞。秦九出人预料获胜,正愁计谋落空,就出了这样的事,岂非瞌睡送来了枕头? “老祖宗,你一定要救救蝉儿。”齐盼兮恳求。 “自然,她是你的女儿。”齐城主乐呵呵地说着,心里却想,女儿家到底心慈手软,人活着便有变数,死了才任由他们做文章。 舍掉一个女儿,赢得伐秦的主导权,岂不划算? 然而,齐盼兮心思机敏,见他一口应下,心里就凉了。蝉儿麻烦缠身,饶是自己也要犹豫半天再决定救不救,老祖宗不假思索,分明是敷衍罢了。 她素有胆色,脸上装得感激,暗中则传音给孔离,问道:“有没有办法带她离开这里?” 孔离苦笑,元婴眼皮子底下掳人谈何容易,只道:“先保她性命吧。” 这也不是容易的事。 齐城主怀了不可说的心思,出手襄助暴跳如雷的吴城主。两个元婴联合出手,非同小可,远远超出了唐窕能应对的范围。 她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有攻击,自己被牢牢锁在其中,不能动弹。心跳砰砰,响如雷鸣,手脚僵麻,根本抬不起手来。 齐城主和吴城主衣袍鼓动,自两个看似诡异,实则完美封锁退路的角度,发动了强力一击。 这一方空间的灵气因之变幻,发出震荡的爆裂声。 隐约间,两道明亮的光逼至,一者取她眉心,一者取她丹田,皆是致命之处。 杀意逼人,唐窕颈后寒毛直竖,手心渗汗。 要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她慌乱无措,绞尽脑汁思索着有什么法宝可用。 当初她误入一个元婴的遗府,通过幻境的考验后,共得了三件宝贝:第一个是能防止搜魂的法宝,她贴身戴着;第二个就令牌,能够短暂地获得力量灌输,可使用三次,方才已经是第三次了;第三个便是圆珠,能够施展一次十分奇特的土行秘术,她到现在才舍得用。 换言之,她已经把底牌都用完了。 不,不对,秘术还没有消失。 唐窕看着绵延了整个城主府的泥色沼泽,满怀期待地想,既然是秘术,应该是可以保护她的吧?土行法术多用来防御控阵,肯定没错的。 快筑墙。 变成盾也行。 要不然用重力阻拦,偏移攻击角度! 然而,唐窕注定要失望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沼泽扩大,吞噬了吴之问的双腿,屋舍缓缓下沉,只露出了飞檐斗拱,没有逃掉的鸟儿扑腾着翅膀,绝望地深陷了进去。 完全没有听她指挥的意思。 给她的只有两句话。 一句来自齐盼兮:“手下留情!” 一句来自孔离:“活捉!” 齐城主自然不会理睬齐盼兮,吴城主盛怒之下,也假装来不及收手,并没有顾忌仁心书院或是天义盟。 唐窕手足冰凉,呆呆立在原地。 恐惧摄住了她的心神,在最慌乱害怕的刹那,她本能地动了动嘴唇:“妈。” “蝉儿!”齐盼兮脱口而出。 电光石火间,一道清光划过天际,挡住了齐城主杀人灭口的一击。而吴城主的梭子,被强劲的气流带偏,险之又险地穿过了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