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宁静的小山村,村里村外遍植梅花,白梅花。 从很久很久以前,一直有个神秘的预言流传在村民中间,且不论真假,反正老人们代代相传,小孩子听得多了,以为是童话故事,长大后就不甚在意。 大人们虽不在意,但他们识字不多,知道的故事也少,所以这个传说总被一次次提及,用作睡前故事。 就这样,听睡前故事的人长大了讲睡前故事给孩子听,这个预言神奇地传了下来。 “传说,每个人生来都有罪,老天爷为了惩罚罪人,就在他们背上刻字以便区分。”这是预言的主体,由于年代久远,具体刻什么字已经演化出很多的版本。 比如“精忠报国”、“扎心么老铁”、“仁义礼智信”、“玩心吗”、“天道无亲”、“要小心心吗”之类…… 最近好几万年,村里再没有背上刻字的孩子出生,预言越传越不靠谱,甚至有人认为背上应该刻个“人在塔在”什么的……但小孩子胡说,大人们只是一笑置之罢了。 这一天,给孩子洗澡的隔壁老王忽然跑到老王家满脸惶恐地说:“老王,我家铁柱背上有字!” 两个老王动用半辈子的知识储备,始终没认出铁柱背上的四个字是啥。因为预言总带着些神异,老王们就不便声张,连铁柱也不知道。 后来,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隔壁老王发现老王的婆娘背上有字,老王发现隔壁老王的婆娘背上也有字。 两个老王不便声张,前后临摹了四个字偷偷跑去问村里读书最多的算命先生,算命先生一看奇了,四个字他只认得一个,其余三个见所未见。 算命先生是个拧巴人,纯粹出于对知识的渴求,他翻箱倒柜遍查古籍,断定第一个字是“群”字,左君右羊,跟他们用的上君下羊应该**不离十。 对四个字的破译仍在紧张进行中,村里前前后后偷跑过来问字的人越来越多,不出三个月,算命先生发现村民背上都有字了。 他大为惊骇,想起古老的传言,深怕是老天降罪,村中不日将有大难。可他不敢说出实情,只顾埋头破解四个字的奥秘,满头黑发很快便已全白。 “是了,最后一字该是员字,差不多,差不多!” 第二个字呢?笔画太简单,三个“人”字叠在一起,根本没有这样的写法! “难道就是个‘人’字?”算命先生自语,“人有多少种写法来着?” 第三个字倒是好认,“演”。 “三人,三人行,必有我师焉,难道是‘师’字?” 算命先生寝食难安,嘴里忍不住念叨“三人”、“三人”,直到某天他与老哥们晒太阳,他喋喋不休“三人”时,一个老哥笑道:“三人成众嘛!” “三人成众?!”算命先生如遭棒喝,“该死,我怎么连这都忘了!” 他疯疯癫癫跑回家,把四字连起来一读,赫然是“群众演员”! 这又让他犯了难,四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究竟是什么意思? “群众,人能群,多人为众,大概和百姓的意思差不多。演员又是啥?”不得不说,算命先生总是有些见地的。 如此又过了些时日,算命先生苦思无果,出门散步。在一树梅花旁见到一群孩童在玩过家家的游戏。 拌新郎新娘的男孩女孩一片童真,对喜恶之色还不懂得掩饰,女孩要亲他,他反而不愿意,碍于游戏规则,扭扭捏捏东躲西藏,终究免不了被女孩“占便宜”。见他如此不配合,后面的游戏中女孩对他更不配合,多的是视而不见。到最后她仍旧忍无可忍,随便找个理由,三下五除二,把男孩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回家找妈妈去了。 算命先生莞尔一笑,暗道:“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过家家太儿戏,何必设计那些情节?他们又不是……” “演员!”算命先生豁然开朗。 “对啊,唱戏的叫戏子,演出的不叫演子,叫演员也未尝不可!” “对对对,不能闹演子,演员更顺口!” “那群众演员不就是百姓演员?不不不,意义应该更广,群众演员是指普普通通如同寻常百姓的演员!” 算命先生想到此处,漫天白色梅花纷纷扬扬,轰轰烈烈地将他掩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明知受到天罚的他竭力喊道:“群众演员,我们都是群众演员!主角是谁,主角是谁,主角是谁?!” 连问三声,上苍一片沉默,梅花所化的坟墓上新一棵梅花飞快长到一人高。 村中人闻讯赶来,站成一圈哀悼突然离世的算命先生,此时最年长的老人抹泪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他去算那四个该死的字!” “不,是俺的错,俺不该找先生!” “是我,是我,我找的先生!” 算命先生德高望重,凡是找过他的村民不忍撒谎,众人异口同声,都说自己不该找先生算四个字。 村长颤巍巍道:“你们背上都有四个字?” “是啊,预言成真了,老天爷没放过我们!” “快看看我们背上的字一样不?” 众人连忙互相看了,皆倒吸凉气,原来大家背上都刻着莫名其妙的“群众演员”! “我们之前背上肯定没字,无缘无故出现这四个字,先生甚至为此搭上性命,我们却不知四个字代表着什么,可恨,可恨!” “去先生家里看看,说不定能有线索!” 众人霎时醒悟,连忙赶至算命先生家中,他一生单身,只与书香为伴,自号“书妻画子”,书画俱是一绝。众人见墙上满是先生写的“群”、“众”、“演”、“员”,密密麻麻叠在一起,看得他们头晕目眩。无数“群众演员”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惊涛骇浪,让人无端想起高不可攀的上苍,“群众演员”四字就是对众人无可争议的裁决,是老天加诸其身的万万世不可更改的宿命。纵然躲到天涯海角,躲到世外桃源,躲到一万代以后,他们仍是“群众演员”! 虽然不明白发了什么,村民们心头被沉重的大石压着,只感觉命不久矣,好像与“群众演员”、与他们对立的某些东西来了,那些东西一来,什么“群众演员”都要沦为不值一提的尘埃。 “我们做错了什么,老天爷为啥这么对我们?!”老王痛哭道。 “难道群众演员还是罪吗?!” 村民们大多不认得“群众演员”四个字,各自发挥,于是“难道群众演员还是罪吗”就变成很多版本,比如“难道‘兰州拉面’还是罪吗”、“难道‘糯米油条’还是罪吗”、“难道‘红烧蹄髈’还是罪吗”…… 吃货不是罪吧?! 所以不应该呀,老天爷不至于因为这些降罪于人吧? “大家不要哭不要闹,我们这些天就聚在祠堂内,各位先回家收拾些床被,晚上派些人值夜就是。不管这四个字是什么,我们继续过我们的日子,老天爷真要不让我们过,那是没办法的事。”村长只好这样安排。 于是,入夜后数十户村民聚在祠堂内睡觉,小孩子们只想着热闹,到处追逐玩耍,对背上的“群众演员”已经见怪不怪。人族就是有这样奇怪的本事,各安天命的心境总是很早就被锻炼出来。 值夜的是隔壁老王,他惆怅地想起第一次见到“群众演员”时,那是他逝去的青春。 “群众演员?什么鬼……”隔壁老王的版本是“一品豆花”,他特别喜欢那家豆花店的豆花。 这一夜,白梅花下人人皆然,红梅花下亦如此,黄梅花下也是……不知不觉,不约而同,凡有梅花之处,“群众演员”四字像潜藏数万载的幽灵,一夜之间全都冒了上来。 如算命先生这般的人物不在少数,然而没有一人把“群众演员”的真相传播出去,凡是正确喊出“群众演员”的人都难逃一死,坟头的梅花也都不止一人高了。 这一切苏谪不知道,秦巨巨不知道,无鱼不知道,甚至汉阳王、“宋”亚圣、龙野剑君、慈音大师等人,全都不知道! 通向梅园的某条时空裂缝中,一道灿烂的蓝色剑光刺出数十朵盛放的莲花,那条气势如虹的剑路直贯青天,同时有绿色涟漪用尽力气荡漾起惊魂夺魄的铃声,终于推着白凝霜从裂缝中一步踏出,无穷的腊梅花横亘在前,只一步之遥,身后追来的噬髓妖君、九幽魔主等人就和白凝霜隔了千山万水! “该死!”九幽魔主咆哮。 “我尼玛!”噬髓妖君气得想用沙钵大的拳头锤九幽魔主的胸口。 “追,不信她能跑多远!”九幽魔主不死心。 “当然要追,梅园也就一千万里方圆。”噬髓妖君附和。 而圣魔书生、莫何、霍海和杜留白等人早已远远避开白凝霜,默契地后一步抵达梅园的他们被满眼梅花迷得晕头转向,互相把持了一下才稳住。 “我看不去惹那冷美人为妙,省得自取其辱。”圣魔书生冷静分析。 莫何点头:“我等和她无冤无仇,何必去贪那至圣木铎。” 杜留白的半边脸还在隐隐作痛,他阴沉着脸在一旁不说话,霍海站在边上同样沉默着。 而随着白凝霜的到来,整座梅园的梅花开得如火如荼,几乎让本地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来了,来了……”黑夜中有人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