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洪流转瞬即至,苏谪本来头昏眼花,胸口说不出的烦闷,被白凝霜连扯带拖强行拉走后,苏谪终于回过神,狠狠咬下舌头,意识清醒的刹那发现是白凝霜在自己面前。 苏谪瞥瞥自己胸前白凝霜的一只玉手,因为紧紧攥住苏谪衣领,可以看见洁白如雪的手背上淡淡的微凸的青筋,如同冰天雪地里若隐若现游弋的青蛇。于是苏谪说服自己假装没醒,满心欢喜地欣赏了三个呼吸,等到白凝霜面有焦急地转头想要看看苏谪的情况,他这才大叫一声:“怎么回事?!” “别废话,快跑!”叶千城在苏谪身后叫道。 白凝霜似乎知道苏谪的心思,冷哼一声,刚要放开苏谪的衣领,突然担心他刚回过神,而且一副魂飞天外的样子,会不会跑不动,于是手上又紧了紧。苏谪大喜过望,伸手捉住白凝霜的手,紧紧握在手心,叫道:“我带你走!” 当苏谪真正全力爆发奔跑,他差点想给师父三跪九叩以示感激,要不是师父逼着他每天在丽水峰与竹山来回奔走,他怎么能眨眼间拉起白凝霜的手,仅仅四五息的功夫,就超过了前面全速狂奔的张紫泓和林远峰? 白凝霜差点被苏谪突如其来的加速吓一大跳,不过情况紧急,苏谪也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她安慰自己这是事出突然,并不是自己想如此。甚至潜意识里希望身后洪流迟些到来的念头,也被顺理成章地理解为自己只是不想让大家受到伤害罢了。 六人一路狂奔,可惜他们虽快,怪兽喷出的洪水更是猛虎下山般迅捷无匹,他们一路狂奔了三十息的功夫,山路已尽,前面是一片陡坡,下方就是被洪水淹没的原本空旷的山谷。六人急忙止住,转身看见身后袭来的洪水,若是此时他们跳下去,山谷的水面距离脚下足有十丈,身后水流甚急,中途肯定会被击中,在空中无处借力,会被水流直接拍入山谷浊流中,显然更是危险,可是如果不跳,他们拿什么挡住妖兽全力喷出的滔滔水流? 苏谪情急之中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救我一次,我要还你千千万万次。” 白凝霜正想说不用他还,苏谪已经放开她的手,对叶千城大叫道:“看你逐浪真诀是否浪得虚名罢!” 叶千城见苏谪一步上前,与自己并肩而立,双手飞舞,一张张弥漫着水波气息的两寸宽、三寸长的符箓已经飞在六人前方,每四张彼此相连,构成一丈大小的方形屏障,前后共四道屏障立在六人面前。 真水符箓中简单的隔水符,以苏谪体内水元气画成,虽然明白根本挡不住洪水,能缓一分是一分! 洪水距离六人不过五丈远,只要两个呼吸,就会冲到苏谪的隔水符上! 叶千城手中凝碧霜华镜在他水元气的灌输下猛然放开,足有一人高,镜面上波光粼粼,也挡在隔水符后面。 “还有我,青萝伞!”李芸娇叱一声,手中青色长伞“嘭”地撑开,伞面向前挡在凝碧霜华镜旁边。如此一来,六人面前都有了遮蔽。 而叶千城面色凝重,体内水元气剧烈波动,在四周水元气如此充足的情况下,叶千城的逐浪真诀已经弥散到六人的身体周围,以他的身体为圆心,阵阵波涛从他脚下荡漾开去,一圈一圈如涟漪四散。 苏谪在脑海中默默念道:“师父,或者别的谁,我不知道你在我体内留下了什么,但是我需要它,我一定要守护身后的人!” 苏谪当然知道自己体内肯定隐藏着什么秘密,他除了那些隔水符并无足以傲人的法诀,不周水龙诀修炼不久,难当重任。而面对如此规模的水流,赤琰以及离火门四人恐怕无能为力,杯水车薪的道理反之亦然。 仿佛听见苏谪强烈的心声,强烈到一定要实现的执念,真的第一次主动唤出某些潜藏的奇迹。苏谪觉得自己原本混沌模糊的脑海突然间水光漫天,在无边海洋中有一滴无比美丽、胜过世间所有晶莹灿烂宝石的水滴,正悬浮在他的脑海中央! 那一滴水,比沧海还要珍贵,比沧海还要博大,比沧海还要威严,苏谪甚至想象不出世上还有如此美丽不可方物的水滴,宛若万水之王,滴水胜沧海! 终于,妖兽喷出的洪水“轰”地撞上苏谪布下的隔水符,摧枯拉朽,连破四道水波屏障,随后夹着千钧之力砸在凝碧霜华镜以及青萝伞上,叶千城与李芸只觉得海啸狂潮袭来一般,足足三丈高迅猛如山崩,那洪水简直有万军不当之勇。 叶千城的逐浪真诀只坚持半个呼吸,就被洪水连同凝碧霜华镜一同撞破,口吐鲜血的叶千城拉住李芸后退,正好看见双眸明亮而坚定,散发着无比强烈执着光芒的苏谪,看见他被冥冥中不可思议的力量牵引,口中念道:“微渺滴水,足胜沧海!” 站在苏谪身后的白凝霜正想拔剑上前,却见苏谪全身忽然亮起,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凭空出现,由淡而实地笼罩苏谪全身,继而扩大,先是罩住白凝霜,又罩住其余四人。一丈高的水滴,似海中岿然不动的礁石,对抗滔滔流水! 足足持续二十个呼吸,妖兽喷出的浩荡水流终于缓缓散去,白凝霜红着眼眶默默地贴在苏谪背后,而几乎七窍流血的苏谪已经不敢转头看她了。 “苏谪!”叶千城哽咽着叫道。 林远峰与张紫泓修为仍在,连忙扶住苏谪,可是他们修炼火元气,不能为苏谪疗伤,见苏谪脸色苍白如纸,已然昏迷。若不是白凝霜在背后扶住,苏谪此时已经倒地不起。 叶千城正要强运体内元气替苏谪疗伤,白凝霜在他背后忽然说道:“让我来。” “凝霜师妹,你……”张紫泓不解。 林远峰则是若有所思,不过还是说道:“苏谪师弟几有救命之恩,佩服!天一门果然名不虚传。” 叶千城哪有心思听他夸赞,微微点头算是心领,一边却在焦急,这白凝霜也是离火门弟子,难道比自己有更好的办法救苏谪? 自然有,那就是并蒂心莲。 与苏谪面对面盘腿坐下,白凝霜与苏谪双掌掌心相对,没有运行体内火元气,而是直接动用心脏中并蒂心莲的力量,道道细微的彩色气息顺着掌中经脉输入苏谪体内。白凝霜恍惚间想起苏谪前两次为自己疗伤的情景,那时的他,用的是道种的本源力量。青翠竹笋,点燃了火种,而如今两人心中种下一朵心莲,却不知是否天意如此? 白凝霜不敢再想,她怕想到什么,甚至她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想到什么,她会是什么心情。 于是只剩沉默,远处两只巨兽仍然在厮杀,山村又经水患,处处狼藉,桃花遍地付与泥泞,不时有巨兽的血从空中溅落,在地上激起朵朵血色水花。 从碗中脱困的妖兽见到邋遢老人体内放出的巨兽后,一边更加疯狂地攻击,一边却在不停地流出血泪。它那狰狞的脸上道道血色泪痕纵横交错,可是它仍然不停,张开獠牙密布的血口拼命咬向对方。 邋遢老人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也带着疯魔般的奇异狂笑,叫道:“杀吧!杀吧!一千年!” 远处观战的张紫泓忽然低声对林远峰道:“师兄,你看那老人后来放出的满身伤痕的妖兽,是不是他的法相?” 林远峰缓缓点头:“想必是了。” 张紫泓惊异道:“那老人也不知是何方高人,怎么竟会落得如此田地?” 林远峰摇头:“我也不知,恐怕另有隐情,而且这山村空无一人,满是诡异,我想或许山村本来就没有人!” 张紫泓一惊:“什么?!” 林远峰看着远处疯狂厮杀的两只妖兽,忽然叹息道:“我曾在本门典籍中看到,若是有人能将异兽融入道种之中,借此成就法相,威力惊人。虽然大多数情况下融入道种的异兽要么是被杀死然后修道者强行吸取其精魄,要么是异兽甘愿献祭,不过还有一些情况,那就是有的异兽数量稀少,实力又强大无比,只吸收其精魄未免浪费,想控制又找不到办法,况且也找不到它们同类幼兽,于是便以通天手段,强行将成年的强大异兽纳入体内,融入法相之中,渐渐使异兽血脉与自身同化。那老人体内放出的异兽,恐怕就是被老者逐渐吸收血脉之力,才会变得伤痕累累。” 张紫泓不禁觉得恶寒,道:“这未免变态,恐怕是下下之选。” 林远峰叹道:“世上惊才绝艳之辈毕竟为数甚少,否则人怎会堕入魔道,融合异兽血脉后的修道者,实力提升数倍不止,已经是莫大的诱惑。想以一己之力,顿悟无上大道,甚至立地飞升,岂是容易之事?” 张紫泓听得心头沉重,道:“所以还是我们名门正派行事磊落,不求一时之便,宁愿以大毅力观摩异兽,虚拟成法相,然后以自身元气滋养,据说到最后体内孕育的法相异兽,与那真实的异兽并无多大差别。” 林远峰点头道:“那是自然,否则道种一途也不会被推而广之,风靡天下。”